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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6日星期六

特约评论 | 唯色:汪堆寺 — 幸存于文革之劫,如今却面临水电开发之劫


评论 | 唯色:汪堆寺 — 幸存于文革之劫,如今却面临水电开发之劫藏历新年期间,汪堆寺俄派七坛城法会尚未结束,数百僧众被审讯、被要求签字服从当局的任何指示。
 唯色供图

2010-04-28T120000Z_1275423122_GM1E64S1TNL01_RTRMADP_3_GUANGZHOU.JPG因中国政府及其电力集团在金沙江上游开建“一库十三级”水电站,关涉“青海玉树巴塘河口至云南迪庆奔子栏间的河段,流经青、藏、川、滇四省(区),河段长约772公里”,世代生息此地的无数藏人被要求搬迁,多座具有悠久历史和珍贵价值的寺院、沿江多个村庄以及动植物丰富的自然环境将被淹没。被称为梯级水电站的“龙头”工程——岗托水电站,将完全淹没藏东德格(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境内的至少六座寺院(汪堆寺、银南寺、康多寺、燃灯寺、更萨寺)、两个村庄,其中位于德格县汪布顶乡的汪堆寺和银南寺目前面临强制搬迁,而引发当地藏人僧俗的和平请愿。

很多人不知道这些将被梯级水电站淹没的寺院和村庄有着怎样的历史、文化、生态和美丽。为当局出谋划策的中国水利专家却傲慢地说:“长江上游,特别是虎跳峡以上属人少地荒地区…这些不毛之地淤了就淤了”。我从微博、微信视频号等中国网站上,找到关于汪堆寺的多个视频、图片、文章,也尽力做了各方调查和了解,得知汪堆寺拥有罕见的历史文物和宝贵的宗教传承,更惊悉汪堆寺有三百僧众以及依傍寺院生息的两千民众,因哀求当局官员留存寺院和村庄,却遭殴打、抓捕、关押等各种非人道对待。

据去年3月的一份中国社会科学院硕士论文《德格县汪堆寺百柱殿壁画的初步研究》,及前不久在杭州召开的“第八届西藏考古与艺术国际学术讨论会”上的发言,研究者强调:“汪堆寺位于金沙江东岸的一处高地上,寺内保存有大量精美壁画,因寺院建筑加固,这些完整壁画才得以首次公开。此外,德格县汪布顶乡即将建造水电站,这将对汪堆寺壁画后续的保存与研究造成较大困难,因此对汪堆寺的壁画研究与保护迫在眉睫。”

相关研究介绍:汪堆寺内现保存古老壁画的建筑,一是山上旧经堂即吉祥天母殿;二是有100根柱子、高7米的百柱殿(“噶加拉康”,lHa khang ka brgya ma),壁画面积约为一千多平方米,绘画内容繁复、完整,藏文题记清楚可识别,其“规模之大是其他金沙江沿岸寺院难以企及的”,有部分壁画“在德格乃至整个康区都是独一无二的”。除建筑遗迹和古老壁画,汪堆寺还保存的有古旧唐卡、古旧造像等文物,以及不同时期与康区政教上层的重要历史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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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堆寺内现保存古老壁画的建筑,一是山上旧经堂即吉祥天母殿;二是有100根柱子、高7米的百柱殿。(唯色图片)

相关研究介绍:“汪堆寺百柱殿的壁画体量远大于德格印经院和银南寺的壁画。尽管三处寺院相隔并不远,但金沙江沿江一带仅见此一处如此大规模的寺院遗存。”“是迄今为止当地发现的最为重要的藏传佛教壁画之一,对研究藏族绘画艺术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是目前甘孜地区,乃至金沙江两岸地区藏传佛教寺庙建筑主体空间最大,壁画面积最大的寺庙之一,填补了德格地区艺术史研究资料的空白,对于研究德格以及藏东地区藏传佛教发展史和艺术发展史具有重要的不可替代的学术价值。”

需要强调的是,包括安多、卫藏和康等全藏地六千多座寺院在经历了1950年代的军事镇压、1966年至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绝大多数遭到了灭顶性的破坏,能够幸免于难的非常少,而古寺汪堆寺为其中之一,这是因为当地村民的虔敬护卫,把最重要的经堂和百柱殿当作存放青稞、牲畜饲料的仓库,寺院的古旧造像、老唐卡等埋藏在山上,壁画基本上没遭毁损,主体建筑没被拆除,如此才幸运地保存下来。直到1983年恢复信仰,中国当局允许寺院开放、信众出家,汪堆寺重又获得生机。但四十年后的今天,因中国水电大开发,寺院、村庄和生态环境均面临被淹没的厄运。也就是说:幸存于文革之劫,如今却面临水电开发之劫!

还在2012年即十二年前,已在全藏各地多处修建水电站的中国华能集团,因计划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和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江达县之间修建水电站,将导致金沙江两岸的多个村庄、多座寺院被淹没,村民和僧众被移民,其中就有德格县汪布顶乡及汪堆寺、银南寺,而当时,德格藏人就呼吁:“修水电站不仅让我们无家可归,而且破坏环境,我们和寺庙喇嘛都坚决反对。政府怕十八大(即2012年11月召开的中共十八大会议)前出事,就答应我们说如果得不到当地绝大部分群众80%以上同意的话,就不会修建水电站,但这些都是骗老百姓的方法,我们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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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托水电站,将完全淹没藏东德格(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境内的至少六座寺院。(唯色图片)

我在网上搜了关于水电站的相关信息,从青藏高原奔流而下的金沙江,所蕴含的水力资源被认为“占长江水力资源的40%以上,水电富集程度居世界前列”,已规划开建全球最大的水电工程包括二十七个梯级水电站,仅在上游就有十三个梯级水电站,被认为是中国华能集团等国企的“肥肉”!这“肥肉“之说让我想起几年前见过一个因在甘孜州乡城县修水电站而暴富的四川人,他有果树成荫的巨大庄园、有一排排豪车和豪华游艇、有一各个酒窖堆满红酒白酒等等,他还有从藏地寺院拿走的唐卡佛像、从藏地乡村带出的各种山珍,摆满了餐厅似的房间。其实水电站就是他的赚钱机器就是他们取之不尽的赚钱机器。

多年前就有中国的环保人士警告:“向青藏高原大举进入”的金沙江流域众多的梯级水电站,是“悬在头上的危险”,因为这里是“中国甚至世界上地质灾害最发育和最密集的地区,进入2000年以来全世界规模最大,密度最高的金沙江水电群就建设在这样一条河流上”。实际上,近年来金沙江沿江的水库电站附近已经多次发生了山体滑坡、江水断流、民不聊生的灾害,如2018年10月间,金沙江干流就发生了山体滑坡壅塞河道,寺院和村庄遭遇洪流,民众的生命和财产遭受威胁和损失,但在中国官媒的报道里,却又一次成了赞扬当局抢险救灾的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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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就有中国的环保人士警告:“向青藏高原大举进入”的金沙江流域众多的梯级水电站,是“悬在头上的危险”。(唯色图片)

我很难过,鉴于种种令人压抑的现状,我们可能无法改变将被这些水电站吞噬藏地寺院和村庄的厄运。从网上找到的视频和图片可以看到汪堆寺所在的风景有多么美丽,数百僧众在寺院学习佛法、练习金刚法舞,以及空闲时打篮球的情景有多么美好,而中国的水利专家竟然说这里“属人少地荒地区…这些不毛之地淤了就淤了”,其殖民主义心态昭然若揭!

那么,这些专注佛法修行的僧众和依靠寺院安度精神生活的民众,近日来遭到了怎样的遭遇呢?正值藏历新年期间,汪堆寺原本正在举行萨迦派非常重要的俄派七坛城法会,并将在神变月十五日给无数虔诚的信众摩顶祝福,然而法会尚未结束,寺院就已空空荡荡,数百僧众及附近数百村民被毒打、被抓捕、被审讯、被要求签字服从当局的任何指示,而他们,仅仅是想保住这座古寺而已。如果最终不得不妥协搬迁,有百柱佛殿、大面积古老壁画的古寺将会被毁,而且搬迁后的寺院与村庄被分开,渐渐没有僧源,寺院很快就会名存实亡……

正如关注人士的呼吁:西藏村庄及其寺院丰富的文化遗产受到中国政府开发项目的威胁,这确实是悲惨的局面。当地人流离失所和历史文物的损失令人担忧。在这种情况下,国际社会需要提高对西藏境况的认识,并倡导保护文化多样性和藏人原住民的人权。

另外,我们也恳切希望藏传佛教的高僧大德们,以在世间的广大影响力来保护成千上万信仰者的家园。从网上看到照片,被萨迦派信奉中心的德格民众视为依怙主的萨迦派第43任萨迦法王,被众多汉人弟子包括明星名流拥护的宗萨钦哲仁波切等,曾莅临萨迦派甚为重要的汪堆寺,也因此了解这是怎样的一座具有世界文化遗产价值的精神宝库而值得竭力地延存于世。


本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ws-03042024093653.html

2020年10月20日星期二

唯色:我们的圣地,他们的垃圾场(二)——有关中国艺术家张洹在圣山冈仁波齐实施“大地艺术”装置作品

 

张洹及团队赴圣山冈仁波齐等地。(网络视频截图)
张洹及团队赴圣山冈仁波齐等地。(网络视频截图)














5、

连续数日,张洹在冈仁波齐实施“大地艺术”事件在推特、脸书、新浪微博等社群媒体被热议。为免于碎片化的评论随着时间流逝于茫茫网络,有必要将相关评论精选、汇总如下:


曾在西藏十二年的香港作家薯伯伯(Pazu Kong)评论:西藏最神圣的域地神山岗仁波齐,被汉地而来的艺术家当成是艺术炒作、救赎炒作的装置。藏人一生也未必能取得边防证前往一次,汉人却能肆意把圣地变成游乐场,世界荒谬,莫过于此。

我的评论:在各地藏人进拉萨受限,在各地藏人朝拜神山冈仁波齐等圣地被更严格地受限,甚至因得不到“边防通行证”而无法朝拜的同时,这个自称前世是藏人、今生是世上唯一一个汉人天葬师的所谓当代艺术家,不但自由出入,还要在神山实施“高科技环保项目”,来满足他的表演欲,并且赢得商机。这种现实对比是非常残酷的。

艺术家艾未未评论:在上海世博会期间曾献上谄媚大熊猫“和和、谐谐”雕塑作品的张洹,不要碰西藏,即便有强力的政府意图支持,这是对藏人、藏教的不恭和亵渎。


我在社群媒体发帖反对张洹在圣地的“大地艺术”。(网络截图)
我在社群媒体发帖反对张洹在圣地的“大地艺术”。(网络截图)



作家唐丹鸿评论:这是为“高科技前沿技术可降解植物纤维提取物”的企业和其他赞助商做广告,是靠资本与权力的便利,以“大地艺术”做包装的、野蛮无耻的商业项目。殖民者们挪用操弄殖民地文化元素,通过令人作呕的矫情来亵渎,本质是集体作恶。

我的评论:张洹所谓的降解材料,根本就没有。只有能否回收的问题。珠峰上连大便都无法降解。有报道称:“左边尸体,右边是屎,漫山遍野的垃圾正在覆盖这座世界最高巅……”

唯色评论:从张洹的微博上可以了解到,他在西藏做的这些“大地艺术装置”项目,有Dior、路易威登LV等国际商业大牌支持。那么这些国际商业大牌是否了解张洹的作品会对西藏的自然环境、精神场域造成污染和损害?


张洹将寺院废墟布置成Dior秀场。(Public Domain)
张洹将寺院废墟布置成Dior秀场。(Public Domain)


唐丹鸿评论:国际商业大牌需要“艺术”来泡制趣味的包装,唯一目的是贩卖,从恶俗的消费群牟利。张洹与Dior、路易威登LV等品牌互相需要,即便没有张洹,也会有李洹、王洹与这些品牌合谋,以“艺术”之名污染损害自然环境和精神场域。只是在正常国家不易为所欲为,而有专制权力的加持,他们才能制造这么无耻狂妄的垃圾。

薯伯伯(Pazu Kong)评论:在外国人的眼里,一说起法国,除了想到名牌与时装,还有其价值观,liberté, égalité, fraternité(自由、平等、博爱),影响着世界上不同角落的人。法国品牌的品味,不单在于设计,还有其所承载的价值,如今为了打入中国市场,放弃普世原则,甚至变相破坏宗教场地,无疑令人极尽失望。

张洹事件引起推特上印度知名人士关注。(网络截图)
张洹事件引起推特上印度知名人士关注。(网络截图)



我的评论:这些国际商业大牌跪舔权力,助长张洹这样的自带病毒的文化帝国主义者,染污高山净土的西藏高原,应该遭到谴责和制止。

薯伯伯(Pazu Kong)评论:以艺术为名践踏圣地,匪夷所思的思维模式。为何在如此严控的地区,却容许这等荒唐的“艺术装置”?如何定界线?谁能定界线?

藏人网友评论:他们终于盯上了冈仁波齐!

张洹事件引起日本静冈大学教授、蒙古人学者杨海英先生关注。(网络截图)
张洹事件引起日本静冈大学教授、蒙古人学者杨海英先生关注。(网络截图)



藏人网友评论:这位艺术家曾经在拉萨的一次展览上用牦牛鲜血来画天梯,当时也是收获一片骂声与抵制,张狂与极端,拼命想玩个大的,玩个震撼的,但是仍然逃不出对西藏文化的表象认识和精神盲区。想要了解和表达西藏文化,第一个要义是懂得谦卑,放下傲慢。

6、
冈仁波齐本身是四大古老宗教的圣地,理所当然,出现在这个神圣的精神场域的,应该是包括藏人和印度人在内的信徒。但是,如今可以进入这里的,可以围聚在这里的,既少有藏传佛教徒,也几乎没有印度教徒,也即是说,这些宗教信徒在这个圣地是缺席的。而在场的是什么人呢?正是像张洹这样的文化帝国主义者。他们占据了圣地的每一个角落。他们肆虐,他们跋扈,他们任性地修改历史,随心所欲地重述这里的故事。事例之一:大言不惭地讲述“冈仁波齐的童年”,却连冈仁波齐的藏文名称都写错了,没有比这个更搞笑的了。

在这里,原住民、信仰者的缺席与外来者、非信徒的占领所构成的对比是触目惊心的。从张洹在冈仁波齐拍摄的那个“诺亚方舟”视频,作为配角或陪衬出现的羊群和马被他驱使着,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隐喻。当然他有红印护体,财大气粗,羊群和马都不算什么,如果他想要,还可以安排无数身穿节日盛装、手捧洁白哈达的“藏族翻身农奴”,围着他和他的“诺亚方舟”载歌载舞。

从张洹微博发布的讯息及中国多家媒体的报道看到,他的“西游创作之旅”结束,在拉萨“举办了庆功宴”,并放映了拍摄的视频,以展示他“充满人文情怀的藏区创作之旅”。“庆功宴”还邀请了拉萨当地文化艺术界名人,其中至少一半是藏人。我仔细看了现场照片,很想知道这些藏人作家、艺术家目睹“诺亚方舟”沉陷湖水、名牌服装高挂废墟会有什么样的感触:是无动于衷?还是暗自动心、渴望参与?还是认为非常不妥而不满?然而从他们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就像是一个个磨练出了宠辱不惊的定力。他们难道没有看出那个“诺亚方舟”会有损冈仁波齐的生态环境吗?他们难道没有觉得在寺院废墟悬挂商业广告太过分吗?还是说,他们也认为只要是以艺术的名义,一切的为所欲为、践踏和亵渎,都可以接受?这些藏人作家、艺术家,他们有谁去朝圣过冈仁波齐?即便去过,那必然是很不容易才办到“边防通行证”而成行,并无可能如张洹那么自由地、炫耀地出入。

藏人艺术家邝老五在新浪微博的帖子虽然激起许多评论,却几乎没有藏人艺术家同行留言,对此他感慨:“拉萨的艺术家,你们(的)沉默使我感到悲哀”。我也感到悲哀。曾几何时,拉萨的艺术家以“发生发声”作为最基本的原则,渴望用艺术来记录和揭示当今西藏种种变迁和面临危机的状态,渴望用艺术来发出有着切肤之痛的当今藏人的声音,如今却呈现出鸦雀无声的死水状态。曾经或尖锐或深刻或悲伤的艺术表达,如今停滞在描摹西藏本土符号的形式上,而内在不是空洞无物就是隔靴搔痒。固然迫于日益严酷的现实压力而不得不犬儒、不得不迎合、不得不沉默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连半声都不吭那就太遗憾了。


阿里地区生态环境局给邝老五的回复。(Public Domain)
阿里地区生态环境局给邝老五的回复。(Public Domain)

7、
事实上,具有无比神圣之价值的冈仁波齐在这些年的遭遇并不只是张洹的“大地艺术”这一桩,而且破坏性远远超出无数倍。如开矿、开辟旅游景区、盗猎等等,各种大大小小的灾难迭出,不胜枚举。事例之一:总部在北京的国风集团下属西藏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承包”了圣山冈仁波齐和圣湖玛旁雍措并当作发行股票的招牌,在2010年的“西藏阿里圣山圣湖旅游区开发项目”中,“包括景区开发、酒店建设、环保车购置、制氧厂等其他设施建设等”,以及“大门、观景台……景区机动车道等”,这是把宗教圣地商业化,制氧厂等企业的排放也必然带来环境污染。

传统上,步行环绕圣山和圣湖是延续了难以计数之岁月的信徒朝圣方式,而并不需要公路、游览车等。相反,公路、游览车只是为着吸引尽可能多的游客和猎奇者,按当代文化人类学的理论,是一种“旅游帝国主义”行为,造成的是对圣山圣湖的亵渎和毁坏。作为在地的原住民及各地的信仰者,只能是眼睁睁地目睹着,却无力阻止。

当下在西藏发生的这一切,恰如作家王力雄在他综述西藏历史与现实、剖析“西藏问题”的著作《天葬:西藏的命运》的结尾所写:“西藏就像一个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人体,躺在世界屋脊的雪山之巅,从不同方向飞来的鹰鹫,纷纷按照自己的需要撕扯她,从她身上啄食自己需要的部分──或是抢夺主权,或是争取民意,或是表现意识形态,或是讨好国际社会,还有那些贪心不足的商人、盗猎野生动物的枪手、寻求刺激的旅游者、厌倦了现代文明的西方人……也都涌进西藏各取所需。综观历史,西藏从未被外力摆布到如此程度,如此无奈、身不由己。”

巧合的是,口吐“后疫情时代的自我救赎”等等莲花泡沫,在真正的信仰者的圣地留下一堆堆垃圾的中国艺术家张洹,给自己添加的标签是“天葬师”。他对自己的这一认证恰如其分:西藏躺在世界屋脊之巅,“天葬师”张洹以艺术的名义操刀凌迟,而他所依凭的权力与资本正是他手持的两把刀,一把刀刻着五星红旗的图案,一把刀刻着Dior的标签;狂风凛冽,遮天蔽日的秃鹫贪婪地扑过来撕咬分食着西藏。而这些密密麻麻的秃鹫,其中既有那些国际商业大牌所化,也有张洹及团队及更多的合作伙伴所化——张洹在他的“西游”视频中把自己比作秃鹫,这倒是贴切得很。

西藏有句谚语:神佛所在,妖魔亦云集。象征四大宗教众神居所的圣山冈仁波齐虽然静默屹立却不等于沉默忍耐。张洹在他所谓的“后疫情时代”的“自我救赎”表演,越夸张越似妖孽,更是为这个凌迟西藏的“艺术行为”的时间性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张洹的“诺亚方舟”残骸扔弃在冈仁波齐下的湖水中。(网络视频截图)
张洹的“诺亚方舟”残骸扔弃在冈仁波齐下的湖水中。(网络视频截图)


8、
需要强调的是,冈仁波齐在宗教意义上并不只是西藏苯教和藏传佛教的圣地,还是印度教、耆那教的圣地,这已有着相当悠久的历史和难以估量的影响力。也因此,九年前,著名藏学家Elliot Sperling先生对北京公司商业开发冈仁波齐及圣湖玛旁雍错的行为,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出于利益来践踏这处宗教名胜,并不只是对藏人的又一次侮辱,对于将神圣的冈仁波齐看作湿婆(Siva)的居所,而来朝拜和绕行的印度朝圣者来说,也是一记耳光。”

当时还有学者指出,圣山冈仁波齐及圣湖玛旁雍错等,是图伯特与印度共享的文化和精神遗产的象征。任何对这两处最神圣的圣地的亵渎,都是对图伯特与印度的侮辱。正如同在耶路撒冷圣殿上的圆顶清真寺上修建酒店或旅游设施,如果穆斯林和犹太人不能接受,那么佛教徒和印度教徒同样无法接受。

为此我在推特上也提醒,张洹在圣山冈仁波齐实施的人为干预与介入,在目前中印关系如此敏感的状况下,还是勿要太夸张。事实上,从推特的反应来看,已经有印度知识分子等人士注意到了圣地令人不安的状况。同时,也有国际知名学者如人类学家、日本静冈大学教授、蒙古人杨海英先生对此予以严厉批评。

就在我的这篇文章尚未写完时传来一个消息:10月12日,即此事件公开后的第四天,阿里地区生态环境局对最先提出询问的藏人艺术家邝老五做出了答复。摘引如下:

“……经核实,普兰县政府及相关部门,未接到张洹团队关于在圣山冈仁波齐实施‘大地艺术’项目任何申请,只是在9月份张洹工作室人员口头向巴嘎乡人民政府咨询,表示有想法在圣山冈仁波齐实施‘大地艺术’项目,巴嘎乡人民政府予以回绝。10月10日,普兰县接到地区生态环境局关于相关情况核查通报后,普兰县政府于10月10日下午,与张洹工作室取得联系,对方称‘百万经幡’的大地艺术仅仅只是一个想法,并表示将放弃这一想法,不会组织实施。……”

如此说来,我们的反对有了效果。当然官方的回应是可以接受的,值得称许的。正如邝老五在致谢后还说了这句话:“公开透明是处理事件的唯一办法。”是的,必须公诸于世,不然极有可能的是,不久张洹就将携带他的新材料制成的“百万经幡”,手举五星红旗与Dior横幅,在圣山冈仁波齐再次大摆他的秀场。

而现在张洹方面辩解“‘百万经幡’仅只是一个想法”的说法并不诚实。如果只是“一个想法”,为何白纸黑字报道这件事的“artnet资讯”会在激起公众抗议之后突然删掉帖子?这个体量庞大的“大地艺术项目”,依照张洹原计划,下个月初就将在冈仁波齐实施,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想法”?还有,张洹8月间遗弃在冈仁波齐湖水中的装置作品残骸,分明已经对冈仁波齐的环境造成了污染,难道他不应该对此做出一个交代吗?更进一步说,我们认为,要求张洹以及支持他的国际商业大牌向冈仁波齐致歉也是毫不为过的。

也因此,我们还需要追问当地的环保部门:针对已经造成的污染环境的事实,依照政府有关环境保护的相关规定,是否应该对张洹以及支持他的国际商业大牌作出相应的处理呢?否则,即使张洹下个月不去圣山冈仁波齐搞他的“大地艺术”,难保以后不去;即便他从此再也不去,也难保另一个张洹以后会去。

写于2020/10/11-15

(本文为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ws-10192020120441.html

2020年10月19日星期一

唯色:我们的圣地,他们的垃圾场(一)——有关中国艺术家张洹在圣山冈仁波齐实施“大地艺术”装置作品

圣山冈仁波齐是四大古老宗教圣地。(Public Domain)
圣山冈仁波齐是四大古老宗教圣地。(Public Domain)














1、

这个事件最先是被藏人艺术家邝老五发现的。是的,我称之为“事件”,而不是什么带有美妙光环的艺术行为。确切地说,这是一个以艺术的名义对西藏的自然环境、精神场域造成损害的恶劣事件。

10月8日,邝老五在他的微信公众号和微博发帖:“强烈反对张洹在神山冈仁波齐实施‘大地艺术’装置作品”。他引述艺术网媒“artnet资讯”新发布的报道称,张洹“刚结束了在西藏为期两个月的创作,”又将在下月初,在冈仁波齐开启“一个全新的项目”。而这个新项目是,“一百万面经幡将由新研发的可降解植物纤维提取物制成,它们会在展览结束后融入土壤,归于尘埃”。

出于担忧数量庞大的新材料制成的“一百万面经幡”极有可能对冈仁波齐的环境造成污染,邝老五在多日前就联系过“artnet资讯”,提出了质疑却未得到回应。他还以私信留言的方式联系了“西藏生态环境保护厅”和“阿里环境保护局”的微博,询问这么大的项目是否有过环保方面的评估,也未得到回应。

邝老五写道:“在高科技‘前沿技术’的烟幕中,在‘可降解植物纤维提取物’的称谓和所谓‘非常环保’的言辞中,冈仁波齐神山周围环境被污染的可能会在下个月里发生。”“一厢情愿的预设‘非常环保’,但预设不等于实际情况。高原生态环境本来就脆弱(事实上表明,珠峰上留存的衣服布料上百年极难降解)。我强烈反对在圣山实施所谓的大地艺术装置作品,大体量的人为干预与介入自然环境,一定程度上不可避免的会对自然环境有所损害。”

我被这个消息揪住了心。


藏人艺术家邝老五在新浪微博发帖。但目前这个帖子已经看不到。(Public Domain)
藏人艺术家邝老五在新浪微博发帖。但目前这个帖子已经看不到。(Public Domain)


2、

冈仁波齐,并非一座平常的砾岩层山体,而是超越了普通的地理意义的所在,被佛陀赞誉为“精神之极地”。它位于西藏阿里地区普兰县境内,即图伯特(西藏)传统地理所指的“上阿里三围”,是冈底斯山脉的主峰,海拔6656米。藏语གངས་རིན་པོ་ཆེ 即冈仁波齐,意为雪山珍宝。梵语Mount Kailash,意为湿婆天堂,被认为是世界的中心。数千年以来,是西藏雍仲本教、藏传佛教、印度教和耆那教共同信奉的圣地:本教的发源地,藏传佛教胜乐金刚的坛城,印度教湿婆的所在地,耆那教祖师的得道处。总之这众神的居所相当于所有宗教各自推崇的圣地。

2002年七月初,我有过朝圣冈仁波齐的转山之行,用约十八个小时一步步走完五十多公里的转山路。当冈仁波齐那奇妙的山形兀然显现之时,恰如目睹一个具象化的佛教象征——曼陀罗,那难以言表的美,无污无染,令人感悟,今生绝无仅有。传统上,藏人会许下一生至少三次以转山的方式朝拜冈仁波齐的心愿。但我却很难实现许下的心愿,与绝大多数藏人一样,受困于中国当局设置的障碍。

六年前我写过文章《当局限办“边防证”,禁止藏人朝圣转山》,详述了各地藏人因得不到“边防通行证”,无法通过沿途十几个检查站,想去朝拜圣山的梦想只能落空。然而汉藏有别,中国各地的游客并不受制于禁止转山的“潜规则”,可以轻轻松松地办到一纸“边防通行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年,我的两位来自北京和苏州的朋友很顺利地去往冈仁波齐了,我只好将两串念珠交给他们带去转山了。

3、

张洹是谁?一个55岁的中国男子。一个有国际声名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声称是“虔诚的佛教徒”。自称多么多么热爱西藏,前世是藏人、今生是世上唯一的“汉人天葬师”,“DNA检测结果显示他拥有8%的藏族血统”,“藏地是他的神秘花园”,云云。


中国艺术家张洹在西藏。(Public Domain)
中国艺术家张洹在西藏。(Public Domain)



之前他做过什么就不提了,我也懒得在网上找。从他的新浪微博发布的帖子,包括图片和视频等等可知,今年七月中至八月底,在Dior、路易威登LV等国际商业大牌的赞助下,他和他的团队驾驶着插有五星红旗的豪车,“以拉萨为起点,穿越新藏线,一路西行直抵中印边界,展开创作之旅”。事实上他已经在圣山冈仁波齐那里实施了大型装置作品,自称是“带着某种‘诺亚方舟’的使命”创作的“母系宇宙星体”。

且不说“诺亚方舟”的基督教概念与作为藏传佛教、印度教等宗教圣地的冈仁波齐圣山完全不相干,也不论“母系宇宙星体”的说法容易让人联想到有“宇宙大将军”之称的独裁者金正恩,从外形上看,这个巨大的球体状作品——直径在20米以上的巨大圆形金属架,围裹着像塑料又像织物的白色不明材料,并裁成条缕纷纷扬扬——简直酷似新冠病毒的形状,尤其从半空中俯瞰就更像了。

这个名为《冈仁波齐的童年》的视频中出现了一匹表情哀伤的马,穿法国名牌Dior白色服装的张洹骑在马上,又下马驱赶着大群温顺而慌张的羊,去追逐、簇拥那个状如新冠病毒的球体。背景是圣山冈仁波齐那独特的山形默然矗立。球体在风中滚来滚去,露出下面安装的小轮子。张洹犹如狼奔豕突,喘着气跑来跑去,还突然抓了一只羊羔抱住,小羊竭力挣脱。球体的内部似有部分烧焦了,黑乎乎的,张洹钻进去躺下。难道这是一个热气球吗?但从视频中没见到像气球那样飞起来,而是外表撕扯得乱糟糟的,在草地上滚动着。最后这个破烂的“诺亚方舟”滚入了湖水中,渐渐沉陷。张洹则站在堆在湖边的零散的架子上摆造型。不知道冈仁波齐下方的这个湖是什么湖,也不知道变成了垃圾的“诺亚方舟”是不是一直浸泡在湖水中?当地的生态环境部门真应该去检查一下,如果这样的垃圾还不会产生污染,那么什么叫做污染?

而这个以冈仁波齐的童年为题,用文风浮夸且矫揉造作的文案凸显无神论者自我张狂的虚伪,实则并不珍惜圣地的旷野、水泊与生灵的视频所展现的场景,正如文化批评家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W. Said)所言:“帝国主义……是一种地理暴力的行为。”


张洹微博有关在冈仁波齐“大地艺术”作品的宣传截图。(Public Domain)
张洹微博有关在冈仁波齐“大地艺术”作品的宣传截图。(Public Domain)


4、

张洹的豪车上插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高原的风中招展,一路飘扬,如同护旗人的表白,更是国家意志、权力符号的沿途宣示、烙印。张洹的这趟“西游”与其说是“创作之旅”,不如说是Dior的广告之旅。那个名为《Dior穿越青藏高原》的视频,展示的是张洹在一片废墟的残墙上悬挂起Dior的时尚服装和广告横幅。但这片废墟之前是什么建筑?又是怎么沦为废墟的?显然都不被他关注,他反而兴奋地喊道:“在老定日,在珠穆朗玛峰脚下的老定日,我们发现了古城池!”

张洹的“诺亚方舟”残骸扔弃在冈仁波齐下的湖水中。(视频截图)
张洹的“诺亚方舟”残骸扔弃在冈仁波齐下的湖水中。(视频截图)



声称热爱西藏宗教文化的张洹对西藏的历史与现实是多么的无知啊!什么叫做“古城池”啊?西藏历史上正式的、有规模的、坚固的建筑物,除了作为政府机构的宗堡高高地位于山顶,如布达拉宫和日喀则宗堡,就是作为宗教场所的寺院和佛殿分布于开阔区域或僻静处。从视频中看到的残垣断壁及相连的、散落多处的残垣断壁,或有可能是往昔的辉煌寺院。那么这座寺院是如何成为废墟的?

实际上,西藏寺院沦为废墟的历史并不久远,并不“古”,基本上都是在1950年以后,即被浑身Dior的张洹高举的五星红旗所代表的权力“解放”之后,在一次次革命中化作废墟的。这方面,做过西藏文革历史的调查与研究的我是有发言权的。我从当局的相关报告中得知:1976年即文革结束后,西藏自治区境内原有的2713座寺院仅剩下8座。这也就是说,整整2705座象征文化宝库的寺院,或被解放军的炮火或被红卫兵的锄头夷为了废墟,至于其中所积累的难以估量的物质财富,如佛像法器佛具画作等等,其实我们今天已经知道去了哪里,归了何处,入了谁的私囊。

张洹在寺院废墟悬挂Dior服装和广告横幅。(Public Domain)
张洹在寺院废墟悬挂Dior服装和广告横幅。(Public Domain)



就在张洹表演所谓“后疫情时代下的”时尚大秀的这里,原本是卫藏地区宗教积淀、文化传统非常丰厚的地域,并不只是因为拥有世界最高的珠穆朗玛山峰而闻名。藏语定日的地方在历史上涌现过许多了不起的大成就者,建立了各教派具有影响力的寺院多达几十座。然而这些寺院以及位于城中心之山顶的宗堡,在1959年之后的“平息反革命叛乱”和1966年之后的“文化大革命”中全被摧毁。虽然在1980年代有四十多座寺院得以重盖,但规模远不如从前,迄今残墙断垣遍布山野。定日最著名的协格尔曲德寺如今仍有一半是废墟。

可笑的是,为了渲染这个秀场是如何地表现了“东西方时尚文化的碰撞融合”,张洹不但将这片废墟说成是“古城池”,还将他用Dior服装和广告横幅占领的残墙断壁胡诌成“一座遗世而独立的百年烽火台”。这是多么地无知却狂妄,混乱且荒唐!事实上,标榜“忠于自由和自我”的张洹根本无视、也毫不关心西藏的历史和现实的苦难,而是消费西藏,仅此而已。视频中,浑身国际名牌兼具强国身份的这位艺术家,轻浮地嬉笑着,手脚并用拼命攀爬废墟的动作,似乎欲将最后残余的历史见证推倒,令人厌恶和心寒。

(本文为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ws-10192020100953.html

2017年8月28日星期一

转微信公众号文章:西藏拉日铁路曝安全隐患遭包庇 ……


这篇爆料西藏拉日铁路(拉萨-日喀则铁路)存在严重质量问题,项目指挥部疑包庇纵容的帖子,原本在“西藏生活圈”公众号看到,但已被删除。现在另一个公众号里找到,为此转载并请关注。有图有真相。

原标题:西藏拉日铁路曝安全隐患遭包庇 懒政在给印度阿三帮忙 |今日话题

http://mp.weixin.qq.com/s/5q4GLMMdbm4YyrvT0z3XYg


 2017-08-20 齐凛然 凛然资讯

今日话题
八根桩基,居然有五根短了2米多。对!这就是拉萨至日喀则铁路迟雄普曲特大桥的实际情况。
图:桩基短了2米多的迟雄普曲特大桥
如此严重质量问题经媒体多次曝光后,却不见任何部门对此进行调查和处理,更没有任何整改意见,项目建设指挥部、青藏铁路公司、兰州铁路监督管理局大有包庇纵容之嫌。网友调侃称,中印战争在即,相关部门的这种懒政,是间接在给印度阿三帮忙!
关于拉日铁路TJ6标段存在的问题,媒体以《西藏拉日铁路曝严重质量问题 被举报两年未整改》、《副指挥长出卖举报人》、《工程回扣高达15%》、《青藏铁路两任老总曾被处分》、《西藏拉日铁路偷工减料惊人 设计10cm厚的水泥只喷2cm》、《4公里隧道钢筋被偷300吨》、《西藏拉日铁路曝严重质量问题 项目指挥部疑包庇纵容》等为题,连续八次予以曝光。
但遗憾的是,不管是业主单位中国铁路总公司、青藏铁路公司、拉日铁路建设总指挥部(现全体人员转移到拉林铁路建设总指挥部),还是铁路质量的监督单位兰州铁路管理局,均对被曝光的问题假装视而不见。
举报人林谋枝称,在业主及监督单位均不作为的情况下,挂靠中国葛洲坝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中标的四川商人赵旭强、杨平两人,更是高枕无忧。
观察者网曾报道,由拉萨作战略支点的日喀则—拉萨—林芝铁路皆为客货两用、军民共用。
以地缘政治和地缘军事视野观察思考,拉日铁路的军事战略价值令人惊叹!以拉萨作轴心,以日喀则为西翼,林芝为东翼,由此形成的一张东西跨度长达近700公里的圆弧型扇面,是确保西藏边境安定的主要防卫方向。
西藏旅游主管部门说,拉日铁路的最大功效是释放西藏旅游经济之巨大潜能。西藏经济主管部门说,拉日铁路(年货运能力800万吨)是撬动西藏经济发展和资源开发的一根“黄金撬杠”。
但遗憾的是,这条军事、民用要道,却被施工方埋下安全隐患,业主方、监督方包庇纵容。
一点资讯的网友“Mostino”称:中印战争在即,他们如此偷工检减料,将会给国家和人民造成多大损失啊,应该枪毙!
“爵爷先森”回复:说的好听是为国家搞建设,背地里偷偷发国家财!
“东里健”回复:等到用铁路运输军用物资时,铁路出问题,才有人来管。鲁迅说:“四周都是黑洞洞的,像(向)哪里去曝光,也不怕被曝光”。

微信网友“果豆”留言:发现安全隐患不整改不排除,难道非要出现灾难死了人有关部门才督查吗?
“正兴建材”称:又是官商勾结的典型案例,望有关部门彻查!
新浪微博网友称:西藏铁路除民用外,更重要的是军用;如果铁路质量没有保证,将关乎国家战略大事。发现质量问题而不整改,这算间接帮印度阿三的忙么?
“HETAIZHOU”称:现在报道铁路问题,阿三更不想走了。
“绿色的高达”:国内的工程都是这样,反正不塌不垮就行了。出了问题再说,自然有人出来担责任。
“冥冥之中自有神通”问:其中5根短了,桥面不是造成波浪形?
“fengxinzi765”回复:哈哈,桩顶标高总是控制的,短2米说明没有打到持力层,这5根会缓慢下沉,有隐患。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明摆着的质量问题不调查不整改,确实难以让人信服。百年大计质量为本,难道相关部门宁愿选择麻木不仁,也不愿意拿出实际行动进行整改?这种严重不作为的懒政态度,与《人民的名义》当中的孙连城又何异?
针对上述问题,举报人林谋枝再次向中华人民共和国交通部、国家铁路局进行举报反映,希望承载国家战略任务的拉日铁路所存在的安全隐患问题,能得到相关部门的重视,给国家和人民一个安全环境。
同时,也希望相关部门能依法依纪追究拉日(林)铁路建设指挥部、兰州铁路监督管理局、中国葛洲坝集团涉嫌包庇纵容、渎职等法律纪律责任,以及追究挂靠人赵旭强、杨平涉嫌串通投标、侵吞国有资产、偷税漏税、伪造印章、危害公共安全等法律责任,还法治一片清朗天空。
关于拉日铁路的整改、以及相关部门对事件的处理情况,我们将进一步关注。
回顾拉日铁路被曝光的六大问题】
问题一:桥梁桩基短了两米多、钢筋减少20%
在拉日铁路TJ6标段的质量问题上,以迟雄普曲特大桥为例:迟雄普曲特大桥17-1#、18-23、18-5#三根桩的钢筋笼型号与设计图纸不符,图纸为D型桩(主筋为20根),施工员张嵘给劳务施工队的交底为B型桩(主筋为16根),导致以上三根桩基钢筋笼钢筋数量比设计减少了4根,既偷工减料达20%;由于交底的钢筋笼吊筋长度不足,导致18-1#(短桩2.03米)、18-2#(短桩2.06米)、18-4#(短桩2.21米)、18-5#(短桩2.06米)、18-8#(短桩2.03米)五根短桩;一座大桥的八根桩基中,有五根短了2米多,由此埋下了极其危险的安全隐患。
2016年2月19日,兰州铁路监督管理局对上述严重质量问题进了认定;而早在被确认存在质量问题之前的2014年8月16日,拉日铁路就已正式通车运营。关于这些问题,业主方青藏铁路公司在组织质量监督检验站等部门,对拉日铁路进行竣工验收的过程中,究竟有没有发现?
如果没有,那青藏铁路公司就存在严重的渎职问题;否则,就是青藏铁路公司故意对质量问题进行隐瞒和包庇纵容。如果是后者,青藏铁路公司在承担渎职责任的同时,还应当与被挂靠的中国葛洲坝集团、以及挂靠中标人赵旭强、杨平承担连带责任。
问题二:国家重点项目被私人挂靠中标
为什么那么早就知道出现严重质量问题而不整改呢?原来,该项目是由四川商人赵旭强、杨平通过关系,借用中国葛洲坝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资质中标,中标后该标段所辖的隧道、桥梁、路基等全部工程由赵、杨二人负责分配,葛洲坝集团只是负责监管施工过程和收取2%的挂靠管理费,一切事务均由赵、杨二人说了算,就连葛洲坝集团的项目指挥部几乎成了摆设。
那么赵旭强和杨平又是什么人呢?
公开资料表明,赵旭强为四川成都人,为西藏双龙建设工程有限公司(注册号:5400002000964)的法人代表。在拉日铁路施工过程中,葛洲坝集团基础工程公司第六工程处驻拉萨财务处就设在双龙公司内。
该财务处的负责人是赵旭强的同学杨志杰,因此该财务处实际上是由赵旭强控制。
而赵旭强的合作伙伴杨平,是四川眉山人,为眉山岷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注册号:511402000013144)、和四川圣蓝投资有限公司(注册号:511400000017155)的法定代表人。这两个公司在拉日铁路的施工过程中,对“走黑账”发挥了巨大作用。
在整个建设过程中,负责采购的是杨平的弟弟杨刚。杨刚的公开身份为拉日铁路TJ6标段项目物资部副部长,所有材料的确定、单价均由其说了算;葛洲坝公司派驻的物资部部长是虚职,什么事都管不了。
杨平的另一得力干将,是其妹夫王仕良,负责项目所有的征地拆迁补偿。因此,赵、杨二人才是这个造价达18.6亿的TJ6标段的真正老板。
为了证实赵、杨二人挂靠葛洲坝集团投标并中标,林谋技还说,早在TJ6标段开标的三个月前,杨平就很肯定地告诉他,这个标非赵、杨二人莫属;当时,杨平还让林谋枝作好准备,他准备将隧道工程转包给林谋枝承包施工。
图:赵旭强生活照
问题三:工程回扣15%、工程款落入个人腰包
一份以杨平为甲方、王良武为乙方的《隧道补充合同》表明,甲方杨平将拉日铁路TJ6标段圣殿山隧道转包给乙方王良武施工,而甲方提走工程总造价的15%作为“管理费”;如造成乙方亏损,甲方不承担责任。
也就是说,这15%的回扣甲方是一定要拿走的,但作为实际施工队的乙方,是否存在亏损则与甲方无关。为此,如果乙方要保证自己不亏损,就不得不采取偷工减料的手段来弥补这15%的回扣损失,这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总造价为18.6亿元的拉日铁路TJ6标段,回扣被拿走了15%,仅用85%的中标款来施工100%的工程量,以致出现现在的严重工程质量问题也不足为奇了!
另外,该项目的大量工程款落入个人腰包。拉日铁路业主青藏铁路公司,将工程款支付给中国葛洲坝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拉日铁路指挥部后,挂靠中标人杨平、赵旭强以工程机械租赁为名义,每月从指挥部将数百万工程款转到江西永新县融胜机械租赁有限公司、永胜机械设备租赁有限公司、吉水县建筑总公司、余干县鸿运工程机械有限公司,以及四川天工建设工程有限公司,然后又从上述五家公司将工程款转入杨平的个人银行户头(农行眉山分行三苏路分理处,账号:6228494090009237012)。林谋枝亲眼所见,转入杨平个人银行账户的工程款就达1.6个亿。

问题四:设计为10cm厚的水泥只做2cm
据了解,拉日铁路TJ6标段纳钟山3#隧道进口处,在塌方处理后的边坡喷射混凝土厚度仍然是2~3厘米,与设计的10cm相差甚远,且每个洞口边坡都这样施工。
隧道洞口设计30米超前大管棚,但实际施工中大管棚的长度只有几米,且大管棚的数量远远少于设计量(每个洞口边坡都这样施工),由此造成纳钟山3#隧道进口在施工中洞口严重塌方。
按规定,设计钢筋的间距应当在15—20厘米;但实际施工中却被偷工减料至30多厘米;隧道内施工用的中空锚杆设计长度应为3米,而实际施工时却被缩减为50厘米。
图:葛洲坝集团负责人聂凯
问题五:4公里隧道钢筋被偷300
据中国葛洲坝集团拉日铁路TJ6标项目部所管辖的隧道劳务施工队施工人员举报称,他们自2010年12月份进场施工,亲眼目睹了葛洲坝拉日铁路TJ6标指挥部勾结监理、指使劳务施工队偷工减料的整个过程,具体被举报的其中一部分为萝桑村隧道(DK208+869~DK210+740)、纳钟山1#隧道(DK211+168~DK211+833)、纳钟山2#隧道(DK212+360~DK212+818)、纳钟山3#隧道(DK213+461~DK213+689)、圣殿山隧道(DK184+270~DK185+391)工程均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
据隧道工程施工队王龙华副队长介绍,隧道洞口往里100米后偷工减料严重,二衬钢筋60%为非标,按设计要用九泉钢铁厂生产的高标准钢材,结果却被换成宁夏小型钢铁厂的产品。
另外,隧道的小导管偷工减料严重,有些直接就被省掉了,锚杆的用量也只有30%左右。
这些因偷工减料被“省”下来的钢材,都被承包者给卖掉了。据称,隧道施工承包人王良武的兄长王良文卖得最多,其中一次就因卖钢筋得了400多万元。
王良武施工的萝桑村、圣殿山、纳钟山(1、2、3号)五条总长度为4公里多的隧道,每公里被偷卖钢筋100吨左右,被卖钢筋的总量至少在300吨以上。
问题六:伪造公司印章骗取工程款
据知情人林谋枝称,由于造价达18.6亿元的拉日铁路TJ6标段,是由赵旭强、杨平挂靠央企中国葛洲坝集团公司中标,赵、杨二人要把葛洲坝驻拉日铁路工程项目指挥部的资金套出来,就必须以其他公司的名义走账。因此,他们走账选择了江西吉水县建筑总公司等企业。
但在现实中又遇到了难题,每次走账,项目指挥部都必须要吉水县建筑总公司盖章确认,而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江西吉水县建筑总公司,又不可能揣着一枚公章三天两头往西藏跑。于是,赵、杨二人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伪造了 “吉水县建筑总公司”的公司印章;在每次需要盖章时,他们便指使经办人杨家健带上伪造的印章到指挥部进行签字确认。
他们除了伪造吉水县建筑总公司的公司印章外,还伪造了江西余干县鸿运工程机械有限公司的印章。平时,这些印章放在由赵、杨二人控制的“私人财务部”保管,要用的时候才拿出来。关于用这些假印章所签署过的文件,在业主方的拉日铁路建设工程指挥部的档案里都能查到。(作者:齐凛然)

2017年7月11日星期二

伊安·博德恩(Ian Boyden):青蛙之歌 ——献给因追求自由而失去自由的人 (唐丹鸿译)

尧西达孜(尊者达赖喇嘛的家族往昔在拉萨的宅邸)废墟前的花朵。(唯色拍于2013年9月5日)

唯色按:三个多月前,从图伯特东部的康地传来一位年轻藏人自焚的消息。已经有150多位藏人在图伯特许多地方,以及异国他乡,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表达了最迫切的愿望。然而,世界……依旧是沉默的。当时,我与居住圣胡安岛的美国艺术家Ian Boyden,透过网络谈到了这么多藏人的焚身抗议。还谈到了火的生态、诗的描述以及更多、更多。也因此有了各自写一首相关诗歌的想法。我们的诗都写于3月。
我的诗不长,题为《故乡的火焰》,见我的博客。最后一节写到:“我低头记录着忽起忽灭的火焰。/一朵,一朵,一百五十二朵还不止!/但万籁俱寂,‘蘸上墨水禁不住哭泣!’/却又似乎望见:灰烬中,重生的灵魂美丽无比。”
Ian Boyden的这首诗《青蛙之歌》是长诗,分为八节。正如他在给我的回复中写道:“这首诗是政治的,同时也是切身的。正如每一个人有自己的自我,每一个国家也有它的政治自我,文化自我,语言的自我,而每一种语言也有它的自我。这会永远延续下去。而这首诗是关于自我的生态,自我的独立和非独立的成长,特别是冲突。相信自我也必须要在黑暗里成长,可能在火里还会成长。”
用英文写的《青蛙之歌》得到了居住以色列的诗人、作家唐丹鸿的中文翻译。丹鸿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诗人,以至于这首诗的中文呈现是那么难以言喻的美丽。精通中文的Ian Boyden十分喜悦中文译版的贴切与契合,赞叹不已丹鸿的翻译天才。这实在是一次奇妙的诗歌旅行。 
在转贴《青蛙之歌》的中文译版与英文原版之前,先附上Ian Boyden的自述于此:
“当我开始写一首诗,我并不知道要写什么。通常,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就像种植一颗神秘的种子,一颗未知的种子。 然后我看着语言的植物成长。有时那像土地一样的环境不对,植物会死亡。有时环境是适宜的,植物就蓬勃生长。依照这个比喻,你可以说:在诗歌中,土壤条件是基于心和原始语言之间的关系。这是一种很特别的生态。往往,人们会说这首诗是我写的,是我养的,其实,诗与我是分开的。它自己活着。有时候,我写的一首诗的力量足以改变我的心灵,我的自我。这就是为什么我写诗。 
但翻译是不同的。如何翻译这样一种脆弱的植物?这就像把植物从一个环境移植到另一个环境中,大多数时候是恶劣的。仅仅使植物生存还不够,它也必须要唱歌。而翻译家就像一个很重要的园丁,不但必须了解植物的生态需要,还要负责植物在另一个语言世界的生态需要。
与丹鸿的合作是一次非常感动的经历。她同时是一位美妙的诗人和翻译家。因为她,对我的诗也有了一种新的方式去理解,我因此发现诗歌也在经历轮回。感谢你,丹鸿。我很荣幸地看到这株植物的化身成长于汉语的园地。当然,我认为这首诗原产于图伯特高原。啯啯啯(青蛙叫着)。”

青蛙之歌

——献给因追求自由而失去自由的人



作者:伊安·博德恩(Ian Boyden

译者:唐丹鸿


1.

这一页是静穆的池塘

夜灯是静止不移的太阳

我的手循踪熟悉的弧

将写划什么 我一无所知

火焰中一段木头微挪

像睡眠里它轻辗侧卧


这黑暗中,一只

白鹭伫立池塘边缘

它的饥饿是静凝的白火

在青蛙的沉默中燃烧


它等待着动静

等待青蛙捕食昆虫

并因此暴露行迹

反而被转化成白色的羽毛 


此刻青蛙之歌

随夜色灼烧如星光,

一个星系的声音簇拥池塘

扩散遍布整片草地 


我惊奇,想知道:多少昆虫  

才能化为一只青蛙的歌


2.

为何青蛙们突然沉默了


我踏入这寂静

           空无

黑暗中的草地

春天的气味

我永远不会知道

是什么使他们坠入了沉默

甚至连这首诗也消失在

松树的身影里

我将全身心给予这一切  

这已然陌生异化的全身心 


继而单独一只青蛙歌唱   

它唱得世界再次旋转

在沉默青蛙的黑暗星系中

犹如宇宙中心的歌唱


谁会是下一位歌者呢

谁将加入那孤身歌唱的青蛙


3.

我把另一段木头投进火里

闻到百年持守的佛香

我缓慢地吸入

屏敛这一小缕烟

树以难以置信的精度

一轮又一轮生长

像万有引力次第绽放

                 鸟之家

                 风之舞

               松针的骤雨

               一轮一环轮回相继


这一切悠忽消失

在佛香的一缕烟中 


火焰贪婪地吞噬

当火烧完

剩下的仅是灰


柔软的灰

柔软如春夜

唱一曲白灰之歌

在月光的池塘里

我的手跟循炭的线索  

将示现什么 我一无所知


4.

在灰烬中 一枚舍利

         一粒牙齿

         一颗石头心

         一个未燃烧的舌头


继而一座佛骨塔    

骨白色的佛骨塔

珍藏这舍利

连火焰也未能触及的舍利


一座宝塔

珍藏这舍利

在舍利之内

有未能被烧毁的事物


白灰色佛塔

依存蔚蓝天空


5.

燕子们归来了

从一只、几十只

到千百只燕子

环绕舍利飞旋

在巨弧中环绕复环绕

环绕未能被烧毁的舍利


燕喙含满了泥和稻草

在梁椽间修筑它们的巢

燕喙含满了昆虫

在梁椽间喂养它们的孩子

它们的孩子从屋檐下起飞

歌唱


什么是真正的舍利呢? 

是这骨头吗?

是这塔?

是这鸟?


亦或每件事物的聚合?


青蛙的鸣叫

在它化为羽毛之前

羽毛的飞升

在它化为舌头之前

舌头的语言

在它拒绝火焰之前


6.

另一名尼师点燃她自己

在火里吟诵古老的音节

嘛呢叭咪吽

嘛呢叭咪吽

音节未被火焰触及

而火焰带走了她


她是那孤身的青蛙

在流转的黑暗中

选择了歌唱而非沉默


随着声音飘荡

从一种语言到另一种

它与其他含义相对应

人与动物合而为一


梵音“嗡”化作一只蜜蜂的嗡

僧伽们的吟诵化为宏大的蜂群

簇集在蜂巢周围


一声蛙鸣

成了汉字“啯”

         发音为 guō

         啯啯啯啯啯

         充满了春夜       啯啯啯


这单音节的“啯”

也是一声呜咽

是吞声饮泣的哀恸      啯啯  我国   


这个词的身体蕴含一个国家

用呼吸象喻其边界

                      啜泣 我的国


青蛙以歌声

象喻它绵延的大地

如果青蛙歌唱  或将被吞吃

如果青蛙沉默 它的国家丧失


还有另一个声音

像一张嘴挨近火旁

意图一口气猝然呼出

吹灭那火苗

                     吙吙

而词的身体守持一团火

汇聚成发光的余烬

以衡量消失的一切

                   我燃烧的国

人与火相融一体

我火 国火

嘛呢叭咪吽


7.

我饱尝了这个世界

我吃过青蛙

我吃过鱼和阳光晒暖的无花果

我吃过鸟和黑莓

玫瑰花瓣和莲藕

无数的粒籽

奶白色的蘑菇

金色的腰果

我快乐地吃过这一切


我与它们已然相融

它们骑乘我的呼吸

它们游弋我的声音

它们开放我梦的无际的原野

我的泪水含有它们的盐

我的血是它们的红铁

我耳朵的骨头震动着它们的钙


倘若我是一架钟

那我是这一切所铸造的钟


我是一个舍利

是我所吃过的每件食物的舍利

我的这一世已拥有

某些事物超越了我自己所了知


8.

并不希望我的身体

被给予火


火是贪婪的

当它烧完

剩下的只是灰


火不会将它的身躯

赋予另一生灵的形成

火不过是聚拢成烟

把它的身体交给灭绝


我并不希望

将我所拥有的

给予灭绝之灵 


我宁愿把我的身体

回归所摄取过的生灵

不是回归灰 而是回归大海

元素与分子的大海

也许为羽毛

鱼鳞或甲虫的翅膀

蛤壳或蜘蛛蛋

梨花一云花粉

一棵命定化为纸浆的


它命定化为另一张纸

在他人的夜晚

像一封邀请信熠熠发光


我愿不可知坚守

随四季流转沉浮

一如既往

作为迁栖之歌

作为青蛙

并作为青蛙警醒悟的歌


2017-3-28



Frog Song


      Dedicated to everyone who has lost their freedom in the pursuit of freedom


1.

This page is a quiet pond

The lamp an unmoving sun

My hand traces familiar arcs

into what     I don’t know

A log shifts within the fire

rolls to one side as if in sleep


Within this darkness

an egret stands at the pond’s edge

its hunger a still white flame

burning within the frogs’ silence


It waits for a movement

for a frog to snatch an insect

and in so doing reveal itself

only to be transformed

into white feather


And now by night the frogs’ song

burns like starlight a galaxy

of voices clustered by the pond

dispersing across the meadow


And I wonder how many insects

does it take to become a frog’s song



2.

And why did the frogs go suddenly silent


I step into the silence

                      nothing

a meadow in the darkness

the smell of spring

I will never know

what made them fall silent

Even the poem disappears

into the shadowed body of the pine

I give myself

to all of this with a completeness

that has become a stranger


And then a single frog sings

it sings the world round again

in the black galaxy of silent frogs

sings as the center of the universe


Who will sing next

Who will join that single frog



3.

I throw another log into the fire

and smell the incense

of a hundred years of standing

I breathe in slowly

to hold in this wisp of smoke

the tree’s incredible precision

growing ring by ring

as a blossom of gravity

       home to bird

       dance of wind

       shower of needles

       ring by ring by ring


All this vanishes

in a wisp of incense  


The fire is greedy

When it is finished

all that is left is ash


Soft ash

soft as a spring night

singing an ashen song

in a pool of moonlight

where my hand follows

carbon’s thread

into what     I don’t know



4.

And within the ash a relic

       teeth

       a stone heart

       an unburned tongue


And then a stupa

a bone-white stupa

to house the relic

which even fire

could not touch


A pagoda

to house the relic

that holds in its body

something that could not be burned


An ash-white pagoda

against a blue sky



5.

Swallows return

at first one then tens

then thousands

to fly around the relic

around and around in giant arcs

around what could not be burned


Their beaks fill with mud and straw

to repair their nests in the rafters

Their beaks fill with insects

to feed their children in the rafters

Their children take flight

from the eves

and sing


What is the true relic

Is it the bone

        the building

        the bird


Could it be a gathering

of each thing around another


The frog’s voice

before it becomes a feather

The feather’s lift

before it becomes a tongue

The tongue’s language

before it refuses fire



6.

Another nun lights herself on fire

and chants the ancient syllables

Om mani padme hum

Om mani padme hum

the syllables untouched

by the fire that takes her


She is that single frog

who chose song over silence

in the shifting darkness


And as one sound drifts

from one language into another

it aligns with other meanings

human and animal become one


Om becomes the buzzing of a bee

the chanting of the sangha a great swarm

gathering around a hive


The croaking of a frog

becomes the Chinese character

       pronounced guō

       guō   guō   guō   guō   guō

            filling the spring night      guō   guō   guō


but this single sound guō

is also a sob

the swallowing of grief

                                                     guō   guō     wǒ guō


The body of the word holds a country

its borders marked by breath

                                                     sobbing    my country

The frog marks the stretch

of its land through song

If the frog sings it may be eaten

If it is silent its country disappears


And there is another sound          huō

written as a mouth next to fire ()

meaning to exhale

a breath of surprise

blowing out the flames

                                                     huō huō    wǒ huō

The body of the word holds a fire

that gathers as glowing embers

to measure the vanishing


                                                     My burning country

human and fire become one

guō huō   guō huō   guō huō

Om mani padme hum



7.

I have eaten of this world

I have eaten frogs

I have eaten fish and sun-warmed figs

I have eaten birds and blackberries

rose petals and leaves of mint

honey comb and lotus roots

countless grains

milk-white mushrooms

golden cashews

eaten it all with pleasure


I have become because of them

They ride my breath

swim my voice

open into the endless prairies

of my dreams

My tears contain their salt

My blood is their red iron

The bones of my ears rattle

their calcium


If I am a bell

I am a bell cast

of all of this


I am the relic

of each thing I have eaten

and have held for this life

something beyond my own knowing



8.

I do not wish my body

to be given to fire


The fire is greedy

When it is finished

what is left is ash


The fire does not give its body

to another’s becoming

so much as it gathers as smoke

and gives its body to erasure


I do not wish

to give what I have held

to erasure


I would rather my body gather

back to that which I consumed

not as ash but as a sea

of elements and molecules

perhaps to become feather

fish scale or beetle wing

clam shell or spider egg

pear flower a cloud of pollen

a tree to become the pulp


of another sheet of paper

to glow as an invitation

in another’s night


I would like for this

unknown holding to ebb

and flow with the seasons

as it always has

as the song of migration

as the song of the frog

and as song of the frog’s vigilance



       Ian Boyden

       March 28,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