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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28日星期二

唯色:图伯特碎片(二)

拉萨帕廓街头装饰成转经筒的摄像头。(唯色摄影)


图伯特碎片(二)

/唯色


8、拉萨


一个日新月异的中国县城的克隆版。一个过去的圣地。一个消失的神话。如今,它快乐,浅薄,肉欲,空中漂浮着酒精的泡沫,地上堆砌着金钱的脚印。它几乎是寸草不生了。即使有绿色,那也是在各自家园中精心侍弄出来的一小块草坪。还有周遭“圈地运动”一般规划出来的林卡(林苑)。夏天,游兴甚浓的人们在林卡里支起帐篷,撑起阳伞,摆上一张张桌子,上面是麻将、扑克和克郎棋,以及一箱箱满的或空的酒瓶。而林卡的外面,一间间笼罩着粉红色灯光的色情小屋里,浓妆艳抹的汉地小姐正媚态十足地诱惑着本地和外地的各族男人。

整个夏天就这么纵情地在林卡里外度过了,消磨了,虚掷了。惟有冬天,啊,拉萨,它在清冽的寒气中如风声一般的嘤嘤哭泣被我听见!


9、囊玛[1]


这遍布全城的小小娱乐场所,纷纷以过去盛行于拉萨贵族阶层的传统乐舞为名,虽然特别,却浓缩为一个意味深长的角落。曾经仅限于“三大领主”(是中共给予“旧西藏”的噶厦政府、寺院和贵族的专门称呼,并定义性质是“最反动、最黑暗、最残酷、最野蛮”)享受的艺术似乎回到了“翻身农奴”的怀抱,过去腐朽的记忆随着声声断断的弦乐化为齑粉。然而……神圣的真言从未如此真诚地泛滥四溢,在酒精滋润的嘴唇中轻佻地飘向欲望的夜空;令人心碎的思乡之曲从未如此响亮地频繁回荡,在五颜六色旋转的灯光中,那歌手痛苦的表情不堪一击。真言空洞,怀念无力,在真言和怀念之中,年轻的藏人们打情骂俏,不耐烦地要求激烈的现代舞曲。年龄稍长的藏人们一边愤世嫉俗,牢骚满腹,一边忘不了挤眉弄眼,动手动脚。泡沫翻飞的酒瓶越堆越多,很快空空荡荡,火焰似的液体滋生某种不安的情绪。烟雾弥漫,却在吐纳之间化作毒气进入所有人的体内。越来越肥硕的肚皮,越来越猩红的嘴唇……

啊,即使是她的哭泣也不过是被一种临时的、短暂的、空虚的激情催发而出。因为此时的哭泣再多,在这个被怀旧伪饰的夜晚之后,在走出这个具有民族特色的囊玛之后就将不再!


10、意外


如同在拉萨,这么些年了,这么多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了,似乎生活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进行着,这里的藏人、汉人和其他民族的人就这么意外不多地生活着。藏人更多地在帕廓一带集中着,转经的转经,做买卖的做买卖,或者分散在新村或安居园里天天打麻将。源源不断的汉人也像在他们的家乡一般算计着日子,建房子的建房子,开餐馆的开餐馆,办妓院的办妓院。小姐拉客,包工队杀狗,一个出租车司机用四川话说,妈的,本来以为到拉萨可以挣到很多钱,挣个鬼哦,从早跑到晚,荷包里头才几个钱。问他为什么不回去,他却坚决地说,不,我就不信我挣不到,我一定要挣到钱了才回去。老外们以及越来越多的汉地游客们也在好奇地游逛着,有的表情不可一世,也有的扮成藏人的模样,在寺院傍晚的祷告声中双手合十;有些老外还带来了他们的孩子,令人惊叹的金发碧眼的小天使。还有戴着小白帽的回回们,或者推着堆满廉价货物的木板车走街串巷,或者在冲赛康一带批发各种伪劣百货,或者不动声色地蚕食着帕廓街上的小店铺,每逢星期五正午,紧傍着大昭寺的清真寺门前遍地黑皮鞋。至于……至于那些有公职的,被称为国家干部和职工的各色人等就不必说了。

所有的日子,似乎所有人的日子都这么静静地像水一样流逝着,静静地流到了一个新世纪的堤坝前。当所有的水流汇聚在一个高高的堤坝前的时候,有一股激越的水流突然越过了堤坝,不,是将这堤坝冲出了一个骇人的缺口。

意外发生了。意外使所有的水流裹胁而去。而这股激越的水流就是这二十一世纪前夜的一个出走。是噶玛巴(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最高持教法王。这一世噶玛巴是第十七世。19991228日夜,不足十五岁的他率数位僧众离开位于拉萨堆龙德庆县的楚布寺,出走印度,震惊世界。目前居住流亡藏人中心,印度达兰萨拉)!这不足十五岁的少年法王以他的突然出走,让这之前的所有日子黯然失色,失去意义。


11、消息


一天天,一个重大而特别的消息以无数个矛盾的、混乱的小道消息纷至沓来。一天天,我焦急地搜集着、打听着各种消息,渴望知道这所有消息的真相——渴望它的来龙去脉,渴望它的走向趋势,渴望它的最终结果。然而那么多的小道消息只能是掩盖真相,歪曲真相,抹煞真相。那么多的小道消息啊,它唯一的功用就是把真相交给沉默,长久的沉默。

沉默啊,就像那个不足十五岁的少年法王的心,永远无人可知!而且,在更多的消息中,他走得越来越远,人们只能看见他沉默的背影渐渐地化入绛红色的世界之中!


12、占卜


一位年老的天文历算大师拒绝用传统的方法预测命运。在竭力的恳求下,他只好拿起了念珠。他把念珠藏在宽大的袖袍里开始占卜,谁也不知道他在怎样拨动褐色的珠子,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卜算了没有。很快,他抬眼说,很好。就这么两个字,你不知道他指的是这一生的命运,还是就事论事——可指的是哪一件事呢?总之,很好,这就是全部深藏在他沧桑面容下的答案吗?


13、羞耻


“人人生而自由……”,“人人有思想、良心和宗教自由的权利……”——这是半个世纪前向全世界宣布的人权宣言中,最震撼人心和慰藉人心的两句。但也是最如同梦呓的两句。尤其在今天的图伯特,我们从不知道我们还有可能听闻这与人生在世息息相关的话语的权利。我们没有这样的权利。我们被迫听闻最多的,如雷贯耳的,响彻昼夜的,都是不准,不准,不准!

在这天下午,在我深掩于兵营似的单位宿舍里,我打量着每一面墙壁,书柜里的每一格。那些曾经伴随我生命中多少时光的物品:色彩沈郁的唐卡,不算精致的供灯,别人送的或我自己拍摄的图伯特僧侣的照片,还有,那个小小的佛龛里端坐着一尊泥塑的释迦像,他头顶蔚蓝色的发髻,神情如水却透着一丝忧郁,而这忧郁分明是此时才显现的。——这些,全部,对于我来说既是信仰的象征,也充满了艺术的美感,但此刻我都要把它们取下来,收起来,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因为他们已经明令禁止,不准在自己家里摆放凡是与宗教有关的物品,绝对不准!

明天他们就将挨家挨户地清查,对,就是这个字眼:清查!当我把这些唐卡和供灯,照片和佛龛,全部堆放在一个纸箱里的时候,不禁深感羞耻。


14、参与


人人都在参与,人人都无法逃避。参与同样的建设,参与同样的毁灭,参与同样的幸福游戏,快乐大行动,公开或私下的大小屠杀。这是看不见的战线。不论违心还是甘心,都显得十分地默契。

阿妈说,那时候,你刚出生,所以我不可能去参加任何运动,呆在家里一心照顾着你。

可是,当她出门上街的时候,见遍地乱扔的一页页经书,那些从来放在头顶上敬奉的神圣书页,在高喊“造反有理”的革命者的脚下落满脚印,尽管她不愿意也这么践踏而过,但她更不敢把这些书页捡拾起来,藏在怀中……


2000-2007,拉萨、北京


[1] 囊玛:指西藏传统民间歌舞形式之一,囊玛是室内歌舞。


2015年9月4日星期五

法王噶瑪巴呼籲歐洲藏人:勿忘西藏


法王噶瑪巴呼籲歐洲藏人:勿忘西藏

時間:2015年8月29日
地點:德國 波昂
在整日的開示後,法王特別撥冗接見居住在歐洲的藏人。在這場由「德國藏人協會」(the Association of Tibetans in Germany)主辦的聚會中,法王回顧與藏人同胞一樣身為難民的共同處境,並在會後為從歐洲各地前來的藏人和喜馬拉雅民眾一一加持。法王說明,無論到哪裡,他必行要找機會接見藏人和喜馬拉雅地區的民眾:「我認為這很重要。我們能夠聚在一起,這讓我感到自己完成了一項重大的責任,而這賜予我啟發和勇氣。」
在晚間聚會的一開始,會長洛桑.彭措(Lobsang Phuntsok)向大家簡介該協會的歷史和活動。他說明,現場的150位西藏和喜馬拉雅民眾中,許多人住在德國,其他人則來自法國、瑞士、比利時以及其他鄰近的國家。
法王也曾多次在最近的演說中提到歐洲的難民問題,而今晚在對藏人團體的開示中,法王首先表達自己能夠瞭解當今歐洲難民的處境:「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難民湧入歐洲的情況危急,對於此時此刻以難民身份居住在此的各位,這無異會帶來更多的挑戰。」
法王表示,他注意到藏人一開始在獲准移民歐洲時,通常充滿興奮和樂觀,但抵達後卻發現情況比自己所預期的更具挑戰。對於在流亡中奮勇向上的藏人,法王呼籲大家「永遠不要忘記」當時離開西藏尋求庇護的初衷。
「當初迫使我們走上流亡的情況,仍繼續存在於西藏。儘管近年來從西藏出走的人潮有些稍減,但自1959年以來卻未曾停止。」
法王提醒會眾:「當初如果留在西藏,我們會在保存西藏文化和宗教上,遭遇很大的困難,而且在履行身為藏人的責任上,也不會有完全的自由。」
「無論我們成為哪裡的難民,非常重要的是不能忘記自己當初流亡的初衷:那是為了保存並保護西藏的文化和宗教,以及履行對西藏民族的義務。」
接著,法王討論在流亡中保存藏人身份和文化的前景,並且指出兩項重要的因素:藏人領導者的特質,以及藏人本身要有的誓願。
「為了避免灰心喪氣,我們必須要有的條件之一是領導者,尤其是領導我們、凝聚我們的達賴喇嘛尊者的卓越領導力,以及在尊者的指導下,與之配合的主要宗教領袖和西藏賢哲。」
至於第二項重要因素,法王指出,是西藏人民本身堅定的決心。法王舉出,西藏境內的藏人便是一個好例子,他們在面對嚴峻的挑戰時,仍然能夠持守自己的藏人身份:「他們所展現的決心和勇氣,甚至比我們這些在自由國家的藏人還強大。」法王補充,從他們的身上,流亡藏人可以獲得啟發和寶貴的教誡。
「我們一定不能忘記領導者的恩德,以及身為藏人的誓願,尤其是那些在西藏境內的藏人。」
之後,法王將注意力轉移到當地歐洲藏人的切身問題。法王表示,雖然全球藏人的總數有六百萬,但實際的人數可能沒有那麼多,因此,世界各地的藏人通常是當地的少數民族,這在歐洲尤其是如此,因為這裡的藏人往往散居在不同的國家和地區。
「就算你是當地唯一的藏人家庭,你也應該認識到每一戶人家都能發揮作用。」法王敦促他們培養穩固的家庭關係,努力讓自己的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讓他們求得謀生的一技之長。法王開玩笑地說,但這方面他實在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幫給予大家祝福,剩下的就要靠他們自己了。

當論及藏人社群在面對保存藏人身份的挑戰時,法王談到有些少數民族會選擇只跟同族的人在一起,而自絕於社會的其他人群:「但我不認為這是我們藏人的最佳選擇。」反之,法王敦促藏人要努力在「分立」與「融入」之間取得平衡。法王建議,大家要努力找到一種方法,使得在保存民族文化的同時,也能兼容於自身所處的社會和時代。
「除了參與藏人團體的活動之外,在自身所處的社會大環境中,各位也應該是一名參與者。」

法王為會眾說明免於落入極端的策略,一方面要知道自己是誰,並且站穩自己的立場,也就是不要受到外在因素的牽引;另一方面要關心他人、參與社會:「要對所處的社會敞開心胸,願意跟他人結緣和互動。」
法王在進行結語時,工作人員開始為接下來的加持活動調整場地佈置。法王笑言,他第一次到德國時,曾經計劃給每一個人進行加持,但所有的藏人都衝到前面,在他周圍擠成一團,整個中型會議廳爆滿,大家都動彈不得:
「這種人擠人的場面,對我們藏人和喜馬拉雅民眾似乎很自然,我們覺得這樣才舒服,中規中矩地排隊反而會彆扭。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要一一給予加持簡直是不可能。這次的這個大廳這麼寬敞,就算各位全部都衝上台來,我們的空間還是綽綽有餘!」
這段溫馨的笑語後,法王將注意力集中在面前長長的人龍,隊伍中從非常年幼的到非常年老都有,法王一一跟每一個人結緣,一一給予他由衷的祝福。
【轉自:大寶法王噶瑪巴官方中文網http://www.kagyuoffice.org.tw/news/20150829-2

2014年7月23日星期三

朱瑞:被正在改写的图伯特历史和抓特务

夏鲁寺壁画

被正在改写的图伯特历史和抓特务

文/朱瑞

难以忘怀的,总是夏鲁寺壁画。许多年前,当我抵达夏鲁寺时,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香灯师睡意朦胧地点燃了几盏油灯,引我看回廓外壁。我一时惊呆了:如此叙事,如此精湛,如此绚烂的艺术,完全超越了我的世界。多想拍下来啊!可当时我刚从珠穆朗玛下来,相机里的胶卷已用光了。

后来,我常跟朋友们感叹夏鲁寺壁画之美,但是,无凭的记忆,总是显得模糊和难以捕捉。最近,我在互联网上偶然发现了夏鲁寺壁画图片,还带着文字说明,欣喜之情难以表述,就立刻读了起来。

原来,这是《西藏佛教绘画史》插图,对图伯特诸多寺院的壁画艺术风格,都进行了介绍和归纳。再看作者,也不算陌生,虽然从没见过面,但知道他在西藏生活多年,因为画西藏,而成为著名画家。他的作品之一《干杯,西藏》里面的人物,我比较熟悉,有的是同事,有的是朋友。

应该说,作者是有一定鉴赏力的,也许还可以说,对图伯特艺术是如醉如痴的。不过,在他的眼里,图伯特艺术始终是中国美术史的一部分,并且,对图伯特各种壁画风格的形成,都归为尼泊尔和中国等影响,仿佛图伯特艺术,从来都没有自己的源头,这就不是鉴赏力的问题,而是众所周知、作者也心知肚明的原因了。

并且,作者还把图伯特艺术的发展,完全置放在了中国的时间表里,比如,这个“建于明洪熙元年”,那个“建于清乾隆年间”等,而在谈尼泊尔艺术时,却是以尼泊尔的时间表为基准的,比如“李查维王朝统治期间”、“马拉王朝统治期间”等等,看似不经意,却不仅遮蔽了图伯特的历史和历法,还以谈西藏绘画史的角度,将图伯特历史涂改成了“中国的一部分”:

作者一口一个“西藏地方政权”,尽管谈的是十三、十四、十五世纪的事情。作者甚至还写到甘丹颇章政权“被清朝政府册封、邀请、赐赠,确立了西藏地方政权与清朝中央政府的稳固关系”等毫不着边际的话儿。也不知他的这些结论之依据在哪里?

可见,从《农奴》电影似的全盘否定西藏,到当今从艺术角度承认西藏文明对人类的贡献,“西藏自古属于中国”有了更新版本,然而,这仍然是殖民主义的操作手段,全方位的、包括壁画艺术,都完全置放在了中国的框架之下,抹去西藏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一切要素。以改写西藏艺术史,来改写西藏历史。也正因为如此,在“西藏”这一极为敏感并极受限制的领域,作者获得了关于西藏的话语权,其书可以在中国出版,其画可以被国家认可。

这样的作者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包括七、八十年代,那些奔向西藏的中国新一代知识分子,与他同时代的还有画家韩书力,即现任西藏文联主席;作家马丽华,现分任《中国藏学》出版社总编辑;金志国,现任《中国西藏》的主编等等。他们怀着“先进”的“文化优越者”的理想主义情怀进入西藏,“支援”西藏的“文化建设”,如今,从艺术到文学,他们掌握着关于西藏的重要话语权,成了中国人读解西藏的媒介,而真正藏人的声音,却被限制和过滤掉了。

如果说,在中国境内,他们为了个人利益,选择了御用的角色,那么,在境外,一个自由的世界里,仍然存在着类似的现象该怎么解释呢?海外汉人中,有不少民主运动人士和知识分子都承认中国当局在西藏犯下了严重罪行,表示了对西藏人民的同情,有些人甚至在流亡藏人的帮助下,采访调查,影印资料,获得大量历史照片,也就是说,历史研究到一定深度,接触到更多细节与背景时,就更能看出西藏的国家形态和被侵略的事实。但是,在著书立说写文章时,一旦触及到图伯特历史和政治地位、西藏领土疆域等关键点,就会无视西藏的国家地位,用“中国西藏”、“中国西部藏区”、“西藏政府与中央政府”等词汇,将中国入侵、占领、殖民西藏的问题,与中国统治者在本土犯下的践踏人权、政策问题相提并论,把西藏问题说成“共藏问题”,说西藏问题的起源是共产党五十年代的政策“民主改革”造成的等等,把西藏问题的本质:一个国家对另一国家的侵略占领和殖民,变成了“西藏问题是中国内政”的另一版本。

如果是学术讨论的范畴,那么遇到质疑或反驳也是自然的,有不同意见的人,都可以用历史资料、档案等证明自己的观点。西藏问题,也不是某人或某些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藏人有藏人的观点和角度。可最古怪的是,对这些成天把“民主”、“揭露共产党暴行”、“推翻共产党”挂在嘴边的民运人士来说,如果有人不认可“共藏问题”之说,指出这是改写历史,那么,无论持异议的人是藏人还是汉人,尽管用了事实与逻辑论证了西藏问题并非共藏问题,竟会被某些声称“同情西藏”的民主运动人士指责为“挑动汉藏矛盾”、“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可疑”、“特线卧底”、“妄图用民族矛盾掩盖共匪的反人类罪行”……姑且不论这样论辩是否有风度和道德,单说逻辑,相当莫名其妙,就是说,在这些“民主人士”看来,“共藏问题”居然像宇宙真理一样不容置疑,谁质疑谁就是共产党的特线。

一个老民运人士在自己的文章中透露,“我们花了很大力气和很长时间,从理论上把汉藏关系调正到符合客观事实和双方根本利益的角度,强调西藏目前主要的矛盾是共藏矛盾……这种策略,必然受到中共及其地下势力的仇恨和攻击。因此,多年以来,一些可疑的汉族和少数藏族人士,拼命抬高和跳动(而不是缓和及消解)汉藏矛盾,贬低共藏矛盾……这些人中,有多少是特线卧底……”呵呵,原来他们就是“正确”、原来“共藏问题”是他们的策略、原来他们说“符合客观事实和双方利益”就符合,这太“伟光正”了吧?!

说实在的,共产党从诞生以来,就以虚拟敌人作为安身立命之手段,大玩抓特务的游戏。我还以为这些号称要推翻共产党的民运人士有什么不同呢,结果还是抓特务。

如果说民主和人权是这些民运人士的真正追求,就应该也尊重藏人的话语权,请听一听藏人的声音吧:

“长期以来,汉人民主派人士始终坚持这一点:西藏不存在民族压迫,有的只是共产党政权的压迫,而这种压迫对藏人和汉人是一样的。透过他们这种固执的、不由分说的坚持,让人看到的是对“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一部分”的官方说辞披上民主面纱的重复。正是在此,存在着和藏人对历史认知的根本分歧。然而让藏人不免心寒的是,在汉人民主派的这种叙述中,几乎从不在意藏人的看法,似乎只要是站上民主的制高点,就可以把帝国心态的大中国意识再度强加给藏人。”(摘自《“共藏问题”有问题》作者唯色)

2014年7月完稿于加拿大

(转自朱瑞博客:图伯特,在破碎与完整之间

延伸阅读:

唯色:“共藏问题”有问题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11/blog-post.html

2012年12月14日星期五

各方热议BBC “噶玛巴谴责自焚”文章(及我的完整留言)

唯色说明:从BBC中文网转载各方熱議BBC 「噶瑪巴譴責自焚」文章时,就其中引述的我的留言部分,由于并非是我原本给BBC中文网留言的全部,而只是摘录,为了表明我就所谓”噶玛巴谴责自焚“而专门给BBC中文网留言的完整性,我将我完整的留言放在下面帖子中。

各方熱議BBC 「噶瑪巴譴責自焚」文章

更新時間 2012年12月12日, 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9:05
藏人的祈禱
藏人不斷發生的自焚事件受到關注
BBC中文網12月11日根據BBC對十七世噶瑪巴喇嘛泰耶多吉的採訪,發表了「 按鍵噶瑪巴活佛譴責藏人自焚抗議做法」一文,在美國的網友、《北京之春》主編胡平閱後發來短文,認為此文「說的不准,恐怕誤導聽眾讀者」。
現將胡平短文發表如下,並鏈接上BBC中文網過去對兩位十七世噶瑪巴喇嘛有關表態的報道,包括本網2011年11月9日發表的「 按鍵西藏噶瑪巴活佛呼籲藏人停止自焚」一文。如果其他網友有什麼看法,也歡迎留言討論。
兩個噶瑪巴對自焚的態度是相反的
胡平(美國,北京之春主編)
貴台12月11日報道「 按鍵噶瑪巴活佛譴責藏人自焚抗議做法」不準確,可能誤導聽眾,以為兩個噶瑪巴對自焚的態度是一樣的。
其實兩個噶瑪巴對自焚的態度正好相反,一個(晉美多吉)是肯定的,認為自焚者「是勇敢的,以絕望的行為反抗不公正和壓迫」。另一個(泰耶多吉)是否定的,認為自焚不符合佛教非暴力原則。不錯,前一個噶瑪巴曾呼籲藏人停止自焚,但是他的意思是「希望能夠找到更有建設性的方法來解決藏人的疾苦」。他並不是否定自焚,不是譴責自焚,因此不應和後一個噶瑪巴的態度相提並論,等量齊觀。
自焚不屬於暴力行為。自焚是非暴力行為。因為自焚是自己施行於自己,不是施行於他人。同樣一種行為,加之於己和加之於人,性質就可能不一樣。例如,自己不讓自己吃飯叫絕食,是非暴力,不准別人吃飯則是暴力。達摩祖師面壁十年,傳為千古美談。面壁十年當然是非暴力,因為是出於自願;如果你逼迫別人不准離開房間,逼迫別人長期保持某一種姿勢,那就是囚禁,那就是虐待,那就是十足的暴力了。可見,暴力非暴力,關鍵是要看對人還是對己。《百度百科》給暴力的定義就是「泛指侵害他人人身、財產、精神的強暴行為」。
唯色 (北京,中国藏族女诗人、作家)
看到BBC中文网报道《噶玛巴活佛谴责藏人自焚抗议做法》http://www.bbc.co.uk/zhongwen/simp/world/2012/12/121211_tibet_karmapalama.shtml,很是震惊!这篇报道问题太大!第一,这个“噶玛巴”不但未得到达赖喇嘛的认可,二十多年来也未得到噶举派诸多高僧大德的认可,更未被境内藏人、数百万藏传佛教信众奉为真正的噶玛巴仁波切!16世噶玛巴仁波切在西藏境内的所有寺院都只承认并供奉1999年从境内西藏出走的噶玛巴仁波切!

这篇报道只简单地写“第17世活佛出现了两个噶玛巴”,殊不知被其报道的“第17世噶玛巴活佛泰耶多吉”在这二十多年来,无论在境内还是在境外藏人中基本上是没有信众的。无论拉萨还是边远藏地,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把1999年从拉萨楚布寺逃亡达兰萨拉的噶玛巴邬金钦列多杰奉为真正的十七世噶玛巴仁波切的。
BBC中文网 《噶玛巴活佛谴责藏人自焚抗议做法》的第二个错误是误导听众和读者。以“噶玛巴活佛”笼统地概括“两位17世噶玛巴”。又以“两位17世噶玛巴”均呼吁藏人停止自焚的做法”,使得听众和读者以为“两位17世噶玛巴”对藏人自焚都是“谴责”的。且不说突然被BBC中文网报道的这位从未对藏人苦难发过声、几乎完全与藏人社会隔膜的“第17世噶玛巴活佛泰耶多吉”如此谴责是不合理的;而且是中共方式的。
既然BBC中文网采访了这位“第17世噶玛巴活佛泰耶多吉”,可否给一个清清楚楚的录音或者原话?在不了解藏传佛教噶举派及藏传佛教信仰现状的情况下,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关涉100位藏人(境内97人,境外3人)以自焚表达决绝抗议的惨烈、壮烈现实面前,这样一篇报道是轻率的,是对苦难中的藏人的伤害,其影响也是很不好的。
BBC中文网去年曾经报道过《西藏噶瑪巴活佛呼籲藏人停止自焚》http://www.bbc.co.uk/zhongwen/trad/world/2011/11/111109_china_tibet_karmapalama.shtml,虽然把藏传佛教信众信奉的17世噶玛巴邬金钦列多杰写成是“西藏噶瑪巴活佛”,但也引述了噶玛巴仁波切的原话:“每一份藏人自焚的報告都讓我的內心充滿痛苦。佛教教導人們生命是珍貴的。為了取得任何有意義的成功,我們需要保護自己的生命。”请问这其中有任何谴责的意思吗?
17世噶玛巴邬金钦列多杰、真正的噶玛巴活佛、大宝法王,在今年2月6日对藏人以自焚表达抗议发表公开声明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2/blog-post_08.html,清楚地说“藏人的示威与自焚是深刻且未受承认的不满所表现出来的病征。如果能给藏人一个真正的机会,让他们过着如其所愿的生活,让他们保存自己的语言、宗教、与文化,他们就不会去示威,也不会去牺牲自己的性命。自1959年以降,藏人遭遇到的损失无法想象…”
建议BBC中文网 对可能会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及混乱的这篇报道《噶玛巴活佛谴责藏人自焚抗议做法》,给予如实和清晰的解释和说明,谢谢。
其他网友如有看法,欢迎使用下表留言讨论。(唯色注:五毛言论未被我转载)

读者反馈

我认为BBC中文网11月12日有关「噶玛巴谴责藏人自焚」的报导方式非常不妥。贵报在报导中只有简单提到「第17世噶玛巴活佛泰耶多吉对BBC表示,他希望自焚的做法能够停止。」便在标题上写下「噶玛巴活佛『谴责』藏人自焚抗议做法」,文中没有引述原发言者所发言的时间、地点,以及任何原发言者的任何话语,亦无标示撰写此篇报导的记者姓名。整篇报导呈现出的是极不专业的品质,贵台向来被公认为世界领先、专业、公正、的重要媒体之一,现竟沦为如此水准,令人感到极为遗憾与惊讶。做为贵台忠实读者之一,我想请求主管对此篇报导内容予以更正或说明,以正视听。李贞慧, Taipei, Taiwan
西藏境内藏人已百人自焚,藏人不是无缘无故、无因自焚,人活的幸福有尊严,谁会去自焚?自焚藏人是为了呼吁国际所有有心、有良知、有血肉的人们去关注西藏人权、宗教自由、藏语文化恶劣处境、达赖喇嘛回藏,而这些都起因中国政权的压迫。身为人类,没人想看到有人因遭到压迫、为求自由而自焚!但压迫原因没有改变、消失,何以能令藏人停止自焚?贵台报导不同人士对自焚不同看法时,请务必同时真实展现藏人为何要自焚的原因的平衡报导!否则贵台这样的下标实在令人感到痛心,无法让阅听大众真实了解发生自焚的起因,而误导了阅听大众。ann, 台湾
西藏高僧強巴加措格西说:“西藏僧俗自焚,完全沒有违反佛教杀生的教义,也沒有与佛法見解相违,更沒有犯戒。因為西藏僧俗自焚的动机与目的,毫无沾染一点个人私利的味道……是為了护持佛法,為了爭取西藏民族的民主自由的权益”,根本上是“为利他舍自身之菩萨行”。巴瓦-格桑坚参, 印度
同意胡平先生关于暴力与非暴力的观点,前后两个葛玛巴关于自焚的看法是截然相反的。中共长于挑动内斗,制造假像,让佛教内部自己斗。八千里, Sydney Australia

2012年2月8日星期三

法王噶玛巴之于西藏示威活动的公开声明




法王噶玛巴之于西藏示威活动的公开声明

时间:2012年02月06日
地点:印度 菩提迦耶


据报导又有三名藏人在同一天中于东藏点火自焚,这是在今年一月西藏示威活动中四名藏人自焚与其他人员伤亡后没多久所发生的事情。在紧张情势攀升之际,中国当局非但没有表示关切并试着了解事情的起因,反而回应以更多的武力与镇压。每传来一个藏人死亡的消息都让我悲痛锥心;一天当中三条性命的消殒实非我心可以承受。我祈愿这些人的牺牲没有白费,能够带来政策上的改变,让我们西藏的兄弟姐妹们释下重负。

我被赋予“噶玛巴”的名号,隶属于一个有着九百年历史的传承,史上向来回避涉及任何政治活动,于此传统,我无意改变;然而做为一个藏人,我对西藏同胞有着强烈的同情与关爱,在他们受苦时保持缄默令我感到非常犹疑,毕竟他们的福祉是我最关切的事情。

藏人的示威与自焚是深刻且未受承认的不满所表现出来的病征。如果能给藏人一个真正的机会,让他们过着如其所愿的生活,让他们保存自己的语言、宗教、与文化,他们就不会去示威,也不会去牺牲自己的性命。自1959年以降,藏人遭遇到的损失无法想象,然而我们在困顿中还能找到益处:我们当中的许多人寻回了自己做为藏人的真正身份,在西藏三个省份的民众当中,我们重新发掘出一种国家的团结感,我们开始珍视一个能凝聚人心的领袖,并团结在达赖喇嘛尊者的领导之下。这些种种因素在在给予了我们所有人希望的宏伟基础。

中国声称已经为西藏带来进步,我居住在西藏期间,物质生活还算舒适。但是,繁荣与发展并没有以藏人认为最有价值的方式来利益到他们;若没有内在的满足,物质上的舒适也不具有太大的意义。藏人长久生活在疑虑之中,担心会被迫违背自己的良心而对达赖喇嘛尊者进行谴责。中国当局始终将达赖喇嘛尊者描绘为敌人,断然拒绝尊者多次寻求和平谈判解决西藏与中国问题的努力,无视于西藏人民普遍对尊者由衷的虔信与忠诚。即使是那些在达赖喇嘛尊者流亡数十年后才出生的藏人,他们仍然视尊者为导师与皈依,不仅此生如此,生生世世也是如此。因此,经常以仇恨的言辞来形容达赖喇嘛尊者不仅是公开的侮辱,而且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事实上,打击藏人信仰的核心危害到的是在将来如何赢得藏人的信任,因此此举无效亦不智。

我呼吁北京当局看穿当地官员粉饰太平的假象;认清西藏境内藏人实际老百姓的悲苦,并且为正在发生的事情承担完全的责任,这样才能建立起藏人与中国政府培养互信的明智基础。中国当局与其把这个问题当做是政治冲突来处理,还不如以基本人类福祉的问题来处理更为有效。

于此艰困的时刻,我劝勉在西藏境内的藏胞:要持续地忠于自己,在面对困难时要保持平静并且保守长远的眼光。心中要永远记得:做为一个人以及做为一个藏人,你的生命具有极其珍贵的价值。

藏历新年即将来临,我祝福藏人、我们中国的兄弟姐妹、我们全印度以及全世界的朋友与支持者们:愿您找到持久的喜乐与真正的平静。愿此新年开启一个以关爱和敬重来对待彼此与我们共同的家——地球而著称的和谐新纪元。

第十七世大宝法王噶玛巴 邬金钦列多杰

2011年11月11日星期五

第十七世噶玛巴乌金欽列多杰的声明

大宝法王噶玛巴仁波切为自焚藏人在达兰萨拉的法会上修法、悼念。(图片来自Phayul网站)

第十七世噶玛巴乌金欽列多杰的声明


注:第17世噶玛巴乌金欽列多杰,于2011年11月9日就真对藏人自焚事件发表便得公开声明全文中译版提供者达赖喇嘛住北美代表处贡噶扎西。英文原稿:http://bit.ly/uhL2j7

今年三月以来,为了呼吁西藏自由和达赖喇嘛尊者归家,十一位勇敢的藏人选择自焚。这些动机单纯的人们采取的绝望行为,是对他们身处的不义和压迫的申诉。 形势已恶化到忍无可忍,但在危难时机,我们更需要勇气和决心。

从西藏传来的每一份自焚报道都让我内心充满伤痛。绝大多数死去的人都还很年轻。他们曾经还拥有过很长的未来和以此造福的机会,但现在已失去了。依据佛法教导,生命珍贵。为成就任何善业,我们都需珍爱生命。我们藏人数目本已不多,每一个藏人的生命对西藏的事业都极具价值。尽管时局艰难,我们仍需生生相传、自强不息,绝不忽视我们的长远目标。

正如尊者达赖喇嘛所言,中国领导层须正视这些悲剧的真正根源。这些剧烈行为根源于藏人身处的绝望环境。粗暴的回应只会把情况变得更加恶化。哪里有恐惧,那里就没法建立信任。

尊者达赖喇嘛已经强调指出,滥用武力只会适得其反;高压措施绝不会带来团结和稳定。我赞同尊者的这一观点:中国领导层需要严肃地检讨它的西藏和少数民族政策。我向全世界心思正义、热爱自由的人们呼吁,请加入我们,一道申斥对西藏寺院,尤其是在四川藏区的寺院,行施的镇压。

因为西藏问题牵涉到正见和正义,人们不会惧怕舍所爱身。但我恳请西藏人民珍惜生命,去寻找其他建设性的方法为西藏的事业做工。在此,我深生誓愿,愿僧尼和所有的西藏人民,远离恐惧,永远生活在祥和与喜乐之中。

第十七世噶玛巴乌金欽列多杰
2011年11月9日,印度北部达然萨拉。

Senior Tibetan lama says Tibetans "need to live long and stay strong"

Statement by the 17th Karmapa, Ogyen Trinley Dorje, 9th November 2011


Since March this year 11 brave Tibetans have set themselves on fire while calling for freedom in Tibet and the return of His Holiness the Dalai Lama to his homeland. These desperate acts, carried out by people with pure motivation, are a cry against the injustice and repression under which they live. The situation is unbearably difficult, but in difficult situations we need greater courage and determination.

Each report of self-immolation from Tibet has filled my heart with pain. Most of those who have died have been very young. They had a long future ahead of them, an opportunity to contribute in ways that they have now foregone. In Buddhist teaching life is precious. To achieve anything worthwhile we need to preserve our lives. We Tibetans are few in number, so every Tibetan life is of value to the cause of Tibet. Although the situation is difficult, we need to live long and stay strong without losing sight of our long term goals.

As His Holiness the Dalai Lama has said, the Chinese leadership should face up to the real source of these tragic incidents. Such drastic acts have their origin in the desperate circumstances in which Tibetans find themselves living. A ruthless response will only make things worse. Where there is fear, there can be no trust.

His Holiness the Dalai Lama has stressed that the use of force is counter-productive; repressive measures can never bring about unity and stability. I agree with him that the Chinese leadership needs seriously to review its policies towards Tibetans and other minorities. I appeal to right-thinking, freedom-loving people throughout the world to join us in deploring the repression unleashed in the monasteries in Tibet, particularly in the Tibetan region of Sichuan. At the same time I appeal to the Chinese leaders to heed Tibetans' legitimate demands and to enter into meaningful dialogue with them instead of brutally trying to achieve their silence.

Because the Tibetan issue involves truth and justice, people are not afraid to give up their lives, but I request the people of Tibet to preserve their lives and find other, constructive ways to work for the cause of Tibet. It is my heartfelt prayer that the monks and nuns, indeed all the Tibetan people, may live long, free from fear, in peace and happiness.

Ogyen Trinley Dorje
17th Gyalwang Karmapa

(中文译文转自:http://canyu.org/n34304c12.aspx

2011年2月24日星期四

茨仁夏加:间谍喇嘛


原文发表于《印度瞭望》2011年2月11日http://www.outlookindia.com/article.aspx?270404,此为截图。中文译文为首发。

茨仁夏加:间谍喇嘛

译者:台湾悬钩子

长久以来,侦探小说作家喜爱在书中把藏传佛教的上师幻想成间谍与特务的角色,周旋在惊险而诡谲的局势里。吉卜林(Rudyard Kipling)小说《基姆》(Kim)中的扎西喇嘛,本人虽非间谍,却糊里糊涂地被卷入了英俄“大博羿”的尔虞我诈之中。近年,两位英国国会议员在他们的小说里面也描写了类似的人物:工党国会议员克里斯•穆林(Chris Mullin)的《藏历绕迥火猴年》(The Year of the Fire Monkey),描写美国中情局招募了一位名为阿里的年轻喇嘛,并且派他到西藏的中国共产党内工作,他的任务是在跟伟大的舵手见面的时候,图穷匕见地谋刺他。(此情节当然太过异想天开,从印度回到中国的藏人是不可能在党内取得这样高的位置。)第二本类似的小说,是英国政治人物、曾担任(保守党)撒切尔夫人演讲撰稿人的麦可•多布斯(Michael Dobbs)所写的《布鲁尔街的佛陀》(The Buddha of the Brewer Street),他的小说描写中国与英国的情报单位竞相在伦敦城里寻找达赖喇嘛的转世化身。在穆林所杜撰的情节中,坏蛋是中情局与西方国家;而多布斯的小说里,坏人乃是中国,西藏喇嘛是受某国利用的不幸棋子。这些小说与现实无关,真正反映的,是作者本人的政治倾向。

同样与现实无关,却反映政治立场的,是印度媒体最近对藏传佛教备受尊崇的一位高僧噶玛巴所作的指控:它们所报导的情节彷佛直接抄袭廉价的间谍小说,如果不是这些指控罪名严重,其来源又是来自印度政界的高层的话,我们应该可以置之不理。

当全世界目不转睛地注意着“阿拉伯之春”以及“解放广场”(Tahrir Square)的新闻时,藏人却无奈地被卷入了印度警方搜查噶玛巴的住所,紧跟着印度媒体又竞相报导在他的办公室找到许多不同国家的钞票的戏剧化事件。藏人在网路上表达他们的愤怒不平,并且为噶玛巴举行守夜活动,指控印度媒体夸张耸动,报导不实。藏人的种种行迳与其他信仰的追随者发现自己的领袖被媒体批评时候的表现毫无二致。藏人的反射动作似乎是牵怒于报导坏消息的印度媒体,而不是面对噶玛巴罪名的严重性,也未正视此事所影射的涵义,也就是西藏人寄居在印度的相关问题。

这一次,我们不能把印度警方采取的行动视为是地方官员消息来源有误,或者是因为他们贪赃枉法牵连无辜的结果。印度媒体以及政论家所做的两大指控中,最严重的是西藏人搞情资,意图破坏印度政府,而最令他们坚信不移的指控,是西藏人涉嫌洗钱。这两项指控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影响,远远超过噶玛巴一人的问题。西藏流亡社区虽然住在印度已经五十多年,却不能了解他们在这里居住本身就具有高度敏感性,也不能领悟藏人对这些问题的看法跟印度社会的角度大相迳庭。对印度而言,这些议题攸关国家安全以及金融交易的合法性。对于藏人来说,噶玛巴宝座属于哪一位喇嘛的争议,只不过是家门不幸,属宗教事务而已。然而对印度政府来说,这个议题就像多吉凶天的争议一样,是一个攸关边界地区能否维持稳定的敏感议题,也就是说,这些为了宗教而起的宿怨与纷争,他们都是用国家安全与稳定的放大镜来看的。宗教纠纷引起糟糕的结果,印度曾有过刻骨铭心的惨痛教训,而现在藏人难民之间又出现宗教的纷扰,更让他们感觉似曾相识,认为实在是印度领土上无法消受的烦恼之源。

阴谋:德高望重的间谍

对噶玛巴的指控并不只来自媒体,也来自资深有影响力的政论家。印度政府的前内阁副总理,如拉曼(B. Raman)写到他怀疑噶玛巴“之所以逃到印度,可能为的是执行中国情报单位的长期卧底任务,目的是影响达赖喇嘛圆寂后的西藏事务”。类似的说法,也由印度政府的前国安副顾问里拉•波纳帕(Leela Ponappa)接受电视专访的时候提出。不管藏人信徒或支持者发出多少悲愤的不平之鸣,这些怀疑都不太可能因为藏人情绪性的表达就烟消云散。

印度人居然会认为中国情报单位精心培植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到印度去做秘密的情报工作,乍听之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虽然如此,印度官员的忧虑其实远超过噶玛巴的个人身份:印度政府最高层以及其他有影响力的社会贤达所表达的,是对于西藏人住在印度领土的根本怀疑,以及西藏人对于印度国安所造成的长期负面作用。这种怀疑围绕着一点:假如达赖喇嘛圆寂后,西藏人受到噶玛巴的影响,逐渐变成颠覆印度政府的特洛伊木马,不但放弃他们的政治奋斗,还转而投入中国的怀抱之中;或者,他们可能会被中国所分化利用,并且用其他的方式来伤害印度的利益。印度人会有这样的看法,代表西藏政治运动在印度还有许多应该努力的地方,然而对于实事求是的印度分析家来说,上述并非匪夷所思的情节──他们认为西藏人都是宗教领袖的盲目支持者,他们把喇嘛的判断与决定奉为真理,对于其中的是非对错毫不质疑,特别是政治性的议题。西藏人最近这一次对于印度媒体报导噶玛巴事件的情绪化反应,更强化了西藏人就是耿耿忠心于他们的宗教领袖的印象。在外界看起来,西藏人与其他允许宗教人物成为政治领袖的基本教义派也没有什么区别。

印度目前对于噶玛巴所采取的动作,也反映出印度对于中国的计划愈来愈感到忧心,以及中印关系正在恶化。印度媒体一向勇于表达印度人对于被中国包围的恐惧,而印度东北部最近逮捕了多名中国籍人士,更强化了北京意图阴谋颠覆印度国家的印象。而这个印象,又与印度数十年来在边界上饱受巴基斯坦密探在边界地区煽动社会动乱、阴谋制造纠纷的伎俩有关。因此印度官员假设中国也会运用类似的黔驴故伎,却不察中国可能以更成熟的政治策略来达成同样的效果。

印度官员的观点有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关于藏传佛教领袖在喜马拉雅山麓地区的影响力。政策研究中心的布拉马•切拉尼(Brahma Chellaney)教授注意到佛教噶举学派在这些敏感地区的影响力很大。印度的官员很早就知道印度的流亡西藏寺院大部份都是收容来自拉达克、史比提、锡金、北印度的僧侣,特别是噶举与宁玛的寺院。印度当局担心的是社会稳定的问题,而这种议题对于任何政府而言都是自然应该忧心的问题。

然而,印度官员认为边界地方的人会因为宗教信仰的关系,转而反对印度政府,这种看法委实是不了解藏人对于中国的反感是刻骨铭心的。另外,在喜马拉雅地区依止藏传佛教上师的当地人,近来也愈亦感到浓厚的桑梓之情,与流亡藏人还是有所区别。在这些地区,对于上师的依止尊奉从来没有转化为政治上的偏好。这些地方的人很清楚能够保障他们的国家是印度。更何况喜马拉雅地区的佛教徒人数属于少数──即使是在锡金,也是噶玛巴流亡主寺之所在地,当地的佛教徒算是少数人。这些边界地区的所有佛教徒加起来,甚至不及印度一个中等城市的人口。佛教徒对于印度国防造成重大威胁的能力微乎极微。因此印度认为于西藏喇嘛可能会在这些边地成为特洛伊木马的想法,显然是杞人忧天。

第二个恐惧──也就是一位高僧可能是中国派来的间谍,其任务在影响藏人,让他们投靠中国──意谓着印度的高层官员对于中印之争中,西藏人的存在是否能有益于印度的战略利益相当感到怀疑。印度的国安部门认为西藏人效忠的是他们的上师,而不是西藏本身,因此认为一个变节的噶玛巴很容易就可以让藏人转而背叛印度。当然,事实刚好相反,印度境内与全球性的西藏运动已经转变为一个大体上世俗的运动:它对中国统治的反对已是根深蒂固,几乎没有任何一位喇嘛可以凭着一己之力就逆转这样的情形。流亡藏人支持达赖喇嘛,因为他代表着藏人的这种观点,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位宗教的领袖。

引起印度政论家另外一个怀疑的理由是噶玛巴似乎没有表达对中国政权的反对之意,而中国政府也一直节制并没有对他如对达赖喇嘛那样猛烈攻击。然而所有的西藏上师们都是这样的:没有一位会经常性地发表与中国针锋相对的演讲,也并未在海外号召政治运动,因为这份工作一直都是达赖喇嘛的工作,他数世纪以来不但是西藏的宗教领袖,还是政治领袖,这点与其他喇嘛不同。因此中共就把他当作主要的敌人与攻击目标,而对其他西藏高僧高抬贵手,毕竟中共攻击他们的话,他们的信徒可能会因此群起反对中国,让中共得不偿失。无论如何,如果噶玛巴是中国政府派到印度卧底的人的话,中共应该要让他伪装成一个善于煽动群众、经常为政治奔走号召的运动人士。如果中共真有利用一位德高望重的人长期卧底以便颠覆印度的阴谋,为什么要起用一位几乎没有能力影响印度社会与其国安措施的人呢?要达成上述目标,中国不如跟印度境内好几个暴乱团体狼狈为奸,效果会更为立竿见影。

自从一九五九年以来,中国在西藏最大的失策并不是导致各地抗议蜂起,而是噶玛巴的叛逃。他在公元两千年离开西藏,逃到印度,这对中国治藏政策造成最大打击。他的转世灵童身份不但得到达赖喇嘛的认可,也得到中国政府的同意,对中国而言,他最好用的地方应该是留在西藏境内,当个爱国的喇嘛,说服西藏人听从中共中央的指令。一九九二年,噶玛巴的灵童在住锡的楚布寺坐床的时候,就是中国统战部的一大宣传胜利。现在他不但已经逃走,而且西藏境内再也没有让藏人心悦诚服的高僧,所有的人都用脚投票跑到印度去了。对中国来说,西藏的高僧喇嘛反而才是印度或者其他国家派来的间谍,因为绝大多数有威望的高僧都长期待在国外。这让人不禁想到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Lyndon Johnson)直爽的粗话:“我宁可他待在帐篷内朝外洒尿,也不希望他从帐篷外向里洒尿。”噶玛巴待在西藏境内,绝对比他到国外去,对北京更有好处,因为中国统治西藏数十年,从未赢得西藏人的心悦诚服,如果没有喇嘛的道德权威来帮忙,此事更是难如登天。噶玛巴当年是中共最大的资产,他们一定巴不得他继续留在西藏,为他们的治藏政策背书,散播中国稳定又团结的讯息。

当然,印度政府关心边界地方的稳定,此事本身无可厚非,而他们认为西藏流亡社区内宗教纠纷迭起有损边界稳定的看法也是正确的。然而这些纷争并不是起源于外国的操弄,也不是印度的警方没办法克制的议题。这些纷争是西藏人自己所造成,也是几个互不相让的喇嘛所造成的,并非中国的阴谋。更何况这些纠纷目前已有平息之势,各个派系各自回到自己的寺院以巩固取得的权力与资源,未来他们是否有可能解决彼此的歧见,也只能留待以后才能知道。

至于藏人也应该反躬自省,了解到他们内部的纠纷对于外界也会有深远的影响,而且已经对他们的政治目标造成了损害──如果西藏流亡社区还是继续拥抱宗教人物也是政治领袖的系统,那么无可避免地,宗教一定会冲击到他们的政治愿景以及理想。举例来说,凶天派的西藏喇嘛已经把凶天教派的纠纷输出到蒙古去了,还强迫蒙古的佛教徒选边站。蒙古政府对于处理这个争议已经感到十分厌烦,并且努力与所有的藏传佛教徒划清界线,保持距离。最近有一位高阶的蒙古官员告诉我:蒙古不需要藏人把宗教纠纷带到他们的国家。藏人就此失去了一个本来可以作为西藏盟友的国家。

不透明的千万卢比在现代,任何牵涉到大笔金钱的新闻都会变成耸动的故事:在一个金融机构与信用卡充斥的世界里,我们往往把大笔现金与非法行为联想在一起。然而对藏人来说,他们往往对于寺院以及喇嘛住宅里面所累积的大笔现金其实应该向信徒与公众交待其来龙去脉没有感觉,因为他们每天都看到虔诚的信徒在每一家寺院与佛殿里敬献现金,对他们来说这根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假如印度警方搜查印度教的庙宇的话,可能也会搜出信徒捐献的大量卢比。然而,政府机构检查任何大笔金钱的来源,澄清款项的收受与支出之来龙去脉,也属于合理的作为。说明这些款项是信徒的捐献,不啻只是一种解释,并非没有从事不法洗钱工作的确凿铁证。而在印度境内寄人篱下的西藏人应该了解到,我们对于印度公众也是有责任的,不只是对我们的社区负责就算了。

对于印度媒体来说,噶玛巴办公室里找到许多现金都是外国货币,真是雪上加霜,因为印度长期以来对于外国货币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怀疑。毫无疑问,假如今天是凶天教──通常被藏人认为是专门与达赖喇嘛作对的人──的喇嘛被查出持有大量的中国人民币,藏人将会是第一个出来指控他就是中国间谍的人。我们也应该明白,今日印度的藏人倚赖外国的捐款,又因为越来越多藏人住在西方并把钱寄回印度,所以难民社区已经变成了全球汇兑经济的一部份。另一方面,印度的藏人难民少有人成为印度公民,因此面临从外国转帐到印度的种种复杂规定,往往别无选择只能使用现金,无法利用银行。此事行之有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印度当局也非常清楚,其实印度的许多商业交易有时候也面临类似的困扰。达塔雷(Sunanda K. Datta-Ray)在《电邮报》中所指出的:

“没有人提到,信徒主动捐赠的款项,本来都存入噶玛巴的妙音佛母慈善信托(Saraswati Charitable Trust)里面,然而这个帐户的存款金额超过十万美金,所以银行拒绝再收受信徒的捐款。他只好又再登记了噶玛噶千信托(Karma Garchen Trust),然而他申请遵照《外国献金法》的规定收受外国捐款的申请书,从2002年到今天都一直还卡在公务单位里面,尚未得到核准。噶玛巴的寺院别无选择,只能收取信徒拿出来的现金捐款,并且努力确保寺院‘巨细靡遗地纪录’每一毛、每一分、每一元(虽然媒体因警方查获中国人民币而哗然,然而实际的金额不到总数的百分之十)的捐款。即使贫穷藏人所捐的一元人民币也都有纪录。”

噶玛巴办公室对于拥有中国货币的解释相当合理:这些现金是西藏或中国的信徒所捐赠的,因为对于信徒来说,捐款给喇嘛代表他们的虔诚。即使这些货币的数额很大,也不应该让我们感到惊讶,不但因为噶玛巴的信徒成千上万,也因为西藏与中国的经济状况已经丕变,不可同日而语了。一九八○年代,西藏比印度穷上许多,因此信徒的捐款往往被流亡喇嘛与印度藏人送回西藏境内以重建被毁坏的寺院。今日,这个平衡杆已经改变。西藏地区在某些方面得益于中国经济成长,因此今天的西藏的藏人比印度的藏人享受更高的生活水准,而且有多余的金钱可以寄到印度的喇嘛与亲戚之处。因为境内对于宗教重重限制,他们不太能够把钱捐给西藏境内的喇嘛或用作为兴建寺院之用,因此他们把印度看成可以安全兴建佛殿与寺院的替代性地点。然而中国与印度两国都对于西藏境内与境外这种联系抱持着怀疑的态度。而住在印度的喇嘛往往夹在中间,被两边指控为对方派来的卧底。

经济问题是一个让印度战略家感到忧心的问题,因为边界这一侧的印度国内,跟喜马拉雅另外一头快速的经济发展与基础建设相比,还是属于穷困落后的地方。印度政府已经渐渐不再把金钱从彼方流入此方,视为对方在进行间谍活动的症兆,而是愈来愈能体认到边界两边经济发展天渊之别,实对印度造成威胁。这就是为什么去年新德里拨了一笔巨款,要发展阿鲁那恰尔邦的道路以及其他设施。对印度来说,信徒对喇嘛的现金捐款,比起印度应该尽速发展边界地区的基础建设的当务之急,应该只是一件小事。

印度媒体所提起的问题,对于西藏人来说,应视为一个重大的教训。一方面,喇嘛与寺院的资金一定要详加记帐,并且维持透明。印度的藏人显然是印度国内得到最多外国捐款的人,然而这些捐款的数目有多少、被用到什么地方,印度公众不得而知,甚至捐款的佛教徒也不清楚。藏人的定居点与寺院常常位在印度的穷乡僻壤,而他们的财政往往造成地方经济的重大冲击。坎格拉(Kangra)和喜马偕尔邦的其他地方近年地价暴涨,就是藏人社区得到外来资金挹注所造成的,而这种不平衡已经引起当地人的眼红,也形成藏人与当地人不公平的竞争。印度人怀疑藏人的资金来源,假如藏人的财务还是不透明的话,这样的猜忌肯定不会烟消云散。然而假如没有印度法律明文保障,印度官僚没有意愿让藏人能够在印度的金融系统之中运作,那么财务的透明还是没有办法达成的。

不论噶玛巴是中国派来印度当卧底的指控是多么疯狂,印度高层所表达的怀疑,应该是西藏人应该关切的问题,而且应该体认到这对于西藏人住在印度具有重大的影响。印度内部目前正就它对中国的政策进行认真的辩论,对于那些认为应该与中国和解的人来说,藏人住在印度国内本身就是中印关系的最大绊脚石;另一派则是对中国较不信任的一派,他们一度认为藏人有利于印度,现在渐渐开始怀疑藏人的可靠程度究竟如何。印度媒体对于噶玛巴的指控,已经让印度大众认为藏人不利于印度的国家安全。印度语的网站Janokti描写噶玛巴是“aasteen ka saap”,这个词影射的是一条藏在暗处的蛇。这些议题,着实需要藏人冷静、彻底地加以处理,而不是表达自己感情受到伤害,并对印度的媒体口诛笔伐,须知媒体的天职就是要询问难以回答、触犯忌讳的问题。没有人会喜欢接受众媒体巨细靡遗的检视,然而在一个民主的社会里,媒体的职责就是问问题,而不是逢迎信徒的宗教感情。西藏人应该主动扛起向外界解释的重担,让大家不再怀疑他们的宗教纠纷以及资金往来并不会对印度的国安以及稳定造成威胁。

【茨仁夏加是英属哥伦比亚大学亚洲研究所西藏历史学的教授,也是《龙在雪域》的作者。】


Portrait of A Lama As A Spy
[http://www.outlookindia.com/article.aspx?270404]

By Tsering Shakya

The idea of a Tibetan lama as a spy or agent involved in high-level intrigue has long been a popular theme for thriller writers and novelists. The Teshoo Lama in Rudyard Kipling’s Kim was not himself portrayed as a spy, but unwittingly becomes a part of the skulduggery of the Great Game. In recent years, two British Members of Parliament have written novels with similar figures: in the Labour MP Chris Mullin’s The Year of the Fire Monkey, the CIA recruits a young Lama named Ari and dispatches him to Tibet to work in the ranks of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where he is tasked to secure a meeting with the Great Helmsman himself and assassinate him (it was of course fantastical to envisage any Tibetan returning from India ever rising to such heights in the Chinese system). The second novel by a British politician wasThe Buddha of Brewer Street, by Michael Dobbs, a former speech writer for Mrs Thatcher, in which the Chinese intelligence services and the British compete in scouring the streets of London to find the next incarnation of the Dalai Lama. In Mullins’ yarn, the baddies are the CIA and the West, while in Dobbs’ novel the villains are the Chinese and the Tibetan lama is the hapless tool of a foreign power: the stories reflect the authors’ political leanings.

And so it is with recent accusations levelled against the Karmapa, one of the most senior and important figures in Tibetan Buddhism, in the Indian media: these too could have come from the pages of a cheap spy novel, were it not for the seriousness of the charges and the high rank of those who are encouraging such suspicions.

While the world is riveted by the news of an early Arab Spring and the drama of Tahrir Square, Tibetans are caught up in the drama of the Indian police raid on the residence of the Karmapa and the subsequent media frenzy about the recovery of foreign currency from various countries in his office. The Tibetans expressed their outrage on the internet and held vigils in support of their religious leader, accusing the Indian media of sensationalising the story, much like any religious followers who find their leaders criticized by the media. The initial response seems to have been to blame the messenger rather than address the seriousness of the charges against the Karmapa and, by implication, against all the Tibetans in India.

In this case, the action taken by the police cannot be viewed as the work of ill-informed local officials or of a shady business deal gone wrong. Of the two central accusations made in the media and by Indian commentators, the most serious is that the Tibetans are engaged in espionage against the government of India (GOI) and the most tenacious is that they are involved in money-laundering. These accusations have serious implications that go beyond the issue of the Karmapa. Even after living in India for over 50 years, the Tibetan diaspora community fails to understand and appreciate the sensitivity of its presence to
India, where these matters are seen very differently from how they are perceived within the Tibetan community. For India, the issues concern the security of the nation and the legality of financial transactions. For Tibetans, the feud over rival claimants to the Karmapa’s title seems like a religious matter internal to the refugees, but like the Shugden issue it represents for India an issue of stability in a sensitive border region: for the GOI and Indian commentators these feuds are seen not as matters of faith but through the lens of security and stability. India knows from painful experience the consequences of religious feuds, and the continuance of these conflicts among the Tibetan refugees is an unwelcome intrusion on Indian soil

The Agent of Influence Conspiracy

The charges against the Karmapa have not just come from the media, but from senior and influential commentators as well. B. Raman, a former Cabinet Sectary of the GOI, wrote of his suspicion that the Karmapa's “escape to India was probably under a long-term Chinese intelligence operation to use him to influence events relating to Tibet after the death of the Dalai Lama”. Similar concerns were raised in a TV interview by Leela Ponappa, the former deputy National Security Adviser to the GOI. No amount of emotional denial by Tibetan devotees and supporters is going to dissipate these doubts.

The assumption that a teenage boy was groomed by Chinese intelligence operatives to go to India as a covert agent seems utterly fantastical. However, the concerns of the officials go much beyond the identity of the Karmapa: what is being expressed at the highest levels of the GOI and among other influential figures in India is an underlying doubt about the role of Tibetans in India and their liability to India’s long-term security. This doubt coheres around the fear that after the death of the Dalai Lama,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Karmapa, the Tibetans could become a Trojan horse, abandon their political struggle and run into the open arms of China; or, that they will be fragmented and in some other way be used against Indian interests. This assumption does not speak well of the Tibetan political movement but for hard-nosed India analysts it is not a farfetched scenario – they view Tibetans as blind followers of religious leaders who will not question their Lama’s ruling on what is right or wrong, including in political affairs. The emotional response by Tibetans to the latest Indian media coverage confirms their piety and faith in their religious leaders, and they, as a result, for outsiders, seem no different from any other religious fundamentalists who allow religious leaders to obtain political influence.

The current moves against the Karmapa also reflect growing anxiety in India about China’s plans and a worsening in the Sino-Indian relationship. The Indian media has been at the forefront of voicing fears of Chinese encirclement and the recent arrest of Chinese nationals in India’s Northeast has further exacerbated the perception of intrigue by Beijing against India. This perception has been shaped by decades of dealings with Pakistan, where Indian security officials have experienced the use of agent provocateurs to sow social unrest and discord within India’s borders. Officials assume China operates in similarly old-fashioned ways, not aware of much more developed forms of political strategy.

There are two aspects to the assumptions found amongst Indian officials. One concerns the influence of Tibetan Buddhist leaders among their followers in the foothills of the Himalayas. Brahma Chellaney, professor at the Centre of Policy Research, noted the influence of the Kagyu schools of Buddhism in these sensitive regions. Indian officials have long known that the Tibetan exile monasteries in India are mostly populated by monks from Ladakh, Spiti, Sikkim and Northeast India, and this is particularly true of Kagyu and Nyingma monasteries. The Indian authorities are concerned about social stability and such an issue is legitimate for any government.

However, the assumption that this influence could induce people in the border regions to turn against India because of their religion fails to appreciate the deeply-felt Tibetan opposition to China. In addition, among the peoples in the Himalayas who follow Tibetan Buddhist lamas, there is a growing resurgence of local identity and increasing differentiation from the Tibetan diaspora. In all these areas, devotion to Lamas has never translated into politics. The people in the regions know too well where their interests lie: with India. And the Buddhist populations of the Himalayas constitute a tiny minority – even in Sikkim, where the Karmapa’s main monastery in exile is located, the Buddhist population is a minority. The entire Buddhist population of the border regions does not even make up the size of a mid-sized urban area in India. The ability of the Buddhist population to pose a major threat to India’s security is at best negligible. The festering perception in India that Tibetan Lamas could be a Trojan horse among the peoples in the border regions is thus clearly a misplaced apprehension.

The second fear – that one of the senior most lamas could be a Chinese agent and woo the Tibetans into siding with China – implies that senior Indian officials have serious doubts about the effectiveness of the Tibetans as a strategic asset for India in its dealings with China. The Indian security establishment sees Tibetans as loyal to their Lama rather than to the idea of Tibet itself, and so assumes that the influence of a turncoat Karmapa could turn the Tibetans easily against them. But in fact the Tibetan political movement in India and worldwide has matured towards a largely secular movement: its opposition to China’s rule is deep-rooted and it is unlikely that any Lama could counter that. The community supports the Dalai Lama because he represents that view, not just because he is a religious leader.

Another reason for suspicion among Indian commentators has been the Karmapa’s supposed lack of vocal opposition to the Chinese regime and the reluctance of the Chinese government to lambaste him as they have done repeatedly with the Dalai Lama. But this is true of all senior Tibetan Lamas: none of them make frequent anti-Chinese speeches or lead political campaigns abroad, since this has always been a task delegated to the Dalai Lama, who for centuries has had a formal political role as well as a religious one, unlike the other lamas. Inevitably, the Chinese attack him primarily as their main enemy, rather than other Tibetan lamas, whose followers would turn against them if needlessly attacked. In any case it seems likely that if the Karmapa were a planted agent, the Chinese would have encouraged him to camouflage himself as a firebrand activist. And if they had a long-term plot to undermine India through an agent of influence, why would they use a Tibetan whose ability to affect Indian society and its security concerns is almost non-existent? China would do far better in establishing alliances with a host of other insurgent groups in India.

Since 1959, the single most important failure for China in Tibet has not been the protests but the defection of the Karmapa. His flight to India in 2000 was a major setback for China’s policy in Tibet. Endorsed by the Dalai Lama as well as by the Chinese state, he would have been far better used for their purposes as a means of subduing the Tibetans inside Tibet. When the boy was installed in Tsurphu monastery, the traditional abode of the Karmapas, in 1992, it was a major propaganda coup for China’s United Front Department. Now that he has fled, not a single senior Tibetan Lama remains under their control – all have voted with their feet to come to India. For China, Tibetan Lamas are seen typically as agents of India and other foreign powers, since the vast majority of the famous ones reside abroad. One is reminded of the farmyard bluntness of the Lyndon Johnson, who is supposed to have said: “I'd rather have him inside the tent, pissing out, than outside, pissing in”: the Karmapa was infinitely more valuable to Beijing inside China than outside, because the Chinese have never succeeded in winning the hearts and minds of the Tibetan people and cannot do so without the moral authority of the Lamas. The Karmapa was the greatest asset the Chinese had, and they would have dearly loved for him to have stayed in Tibet and to have endorsed their rule and their message of stability and unity.

Of course, it is right for the government of India to be concerned about stability in the border regions, and they are also right that the ongoing religious feuds within the Tibetan community have not helped. But these disputes are not an issue of international manipulation or something that the Indian security services cannot contain. They are conflicts created by Tibetans and by competing lamas, not designed by China. Those conflicts are now subsiding, with the respective factions burrowing themselves into their holes to consolidate such power and resources as they have been able to gain, and only history will show how these groups will reconcile their differences.

As for the Tibetans, they need to recognise that their internal feuds have implications beyond their own community and have served them badly in their political struggle – if they continue to have a system which integrates religious figures within political leadership, then religion will inevitably impact on their political aspirations and ideals. For example, Tibetan lamas from the Shugden group have already exported the feud over that issue to Mongolia and forced Mongolian Buddhists to take sides. The government of Mongolia is now wearied of this feud and maintains a distance from all the Tibetan Buddhists. As a senior Mongolian official told me recently: Mongolia does not want Tibetan religious conflicts exported to its country, and the Tibetans have now lost a potentially sympathetic nation as an ally.

Unaccounted Crores

Any story involving huge sum of money makes for a sensation: in a world of banks and credit cards, we associate cash with criminality. But among Tibetans, there is no sense of public accountability for the vast sums often accumulated by monasteries and their lamas, because they witness cash being donated every day by faithful followers in almost every monastery and temple. There is nothing mysterious or unexpected about it to any Tibetan, and probably if the Indian police were to raid any mandir, they would also find large bundles of rupees given by devotees. Equally, it is a legitimate concern of government agencies to check the source of any large sum of money and to ascertain how that money is accounted for and used. Just saying it is a donation is an explanation but not a defence, and the Tibetans, enjoying hospitality on Indian soil, have to be cognisant that we are accountable to the Indian public, not just to our community.

For the press, the fact that much of the currency in the Karmapa’s office was in foreign denominations only added to the long-held suspicion in India regarding foreign money and currencies. No doubt, Tibetans would likewise be the first to accuse a lama from the Shugden cult – usually seen as being opposed to the Dalai Lama – of being a Chinese agent if he were found with bundles of Chinese currency. It should be remembered that the Tibetans in India today are dependent on foreign donations and increasingly on Tibetans living in the West, and our refugee community has become a part of the global remittance economy. But Tibetan refugees in India can rarely become Indian citizens and so face complex regulations regarding fund transfers from abroad, and often have no choice but to resort to cash dealings rather than bank deposits. This has been an open secret and the Indian authorities are fully aware of this, as is the case with many business deals in India. As Sunanda K. Datta-Ray points out in theTelegraph:

No one mentions the Karmapa’s Saraswati Charitable Trust into which all unsolicited cash donations would have been paid if permission to do so had not been withdrawn after the first $100,000. He then registered the Karma Garchen Trust but the application to receive foreign donations under the Foreign Contribution (Regulation) Act has been pending since 2002. Forced to retain donations as they come, the monastery ensures that every penny, cent or yuan (under 10 per cent of the total despite the hullabaloo over Chinese currency) is “diligently recorded”. Even one-yuan notes from humble Tibetans without access to any other currency are recorded

The explanation given for the Chinese currency by the Karmapa’s office is plausible: this cash came as donations from followers from Tibet or China, for whom the offering of donations to a lama is an expression of their devotion. The quantities involved should not surprise us either, not just because the Karmapa has tens of thousands of followers, but because the economy in Tibet and China has changed drastically. In the 1980s, Tibet was far poorer than India and donations flowed exile lamas and Tibetans in India into Tibet for the reconstruction of monasteries there. Today, this balance has changed. The Tibetan region has been benefited in some ways from China’s economic growth and today, the people in Tibet enjoy a much higher standard of living than their counterparts in India, and have disposable wealth to send to lamas and to relatives living in India. They can rarely donate to lamas or build monasteries inside Tibet because of heavy restrictions on religion there, and so see India as an alternative base for their temples and monasteries. Both China and India look to these ties with suspicion. The lamas in India are caught in the middle, accused by both sides as agents of the other.

The economic question is one that worries Indian strategists, for the Indian side of the border remains poor and neglected relative to the rapid economic and infrastructural development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 Himalayas. But rather than seeing the flow of money as an index of espionage, Indian leaders increasingly recognise that disparity in economic development on either side of the border poses a great danger to India. That is why last year vast sums were allocated by New Delhi for development of roads and other facilities in Arunachal Pradesh and other northern border areas. For India's security, cash donations to lamas in India are insignificant compared to India’s all-important task of speeding up infrastructural development and growth in the border regions.

The questions raised in the Indian press have serious implications for the Tibetans. On one level, the Lamas and monasteries must be accountable and maintain transparency over their funding. It is clear that the Tibetans in India are among the largest recipients of foreign donations, yet there is very little accountability to the larger public in India, or indeed to their own followers. The Tibetan settlements and monasteries are often located in poorer parts of India and their finances have a large impact on the local economy. The huge increase in land prices in Kangra and other parts of Himachal are driven by the flow of money into the Tibetan community, an imbalance that has created resentment and unfair competition for some of the local community. Without transparency, lingering doubts will remain about the sources of Tibetan funding and donations. However, such transparency cannot be maintained without clear-cut legal protection and the bureaucratic will to enable Tibetans to operate within India’s financial systems.

However ludicrous the claim that the Karmapa is a Chinese agent may be, the doubts expressed at the highest levels of Indian society are a matter of concern with serious repercussions for the Tibetan community in India. India is engaged in a hard debate regarding its policy towards China, and those who argue for rapprochement with China view the presence of the Tibetans as an obstacle and those who are suspicious of China, and once saw the Tibetans as an asset, are now beginning to doubt their reliability. The media accusations against the Karmapa have galvanised the public perception in India that the Tibetans are a liability to India’s security. The Hindi-language website Janokti described the Karmapa as “aasteen ka saap”, a phrase invoking a hidden snake. These are issues that Tibetans must address calmly and in depth rather than speaking of hurt feelings and attacking the Indian media whose job is to ask hard, unthinkable questions. Nobody likes being in the media spotlight, but in a democratic society the duty of the press is to raise questions and not to pander to religious sentiment. The onus is on the Tibetans to demonstrate beyond doubt that their religious feuds and financial activities do not pose a threat to India's security and stabi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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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ering Shakya is professor of Tibetan History at the Institute of Asian Research, 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and the author of the Dragon in the Land of Snows

2011年2月16日星期三

谁最想抹黑噶玛巴?


嘉瓦噶玛巴在图伯特。

谁最想抹黑噶玛巴?

文/唯色

1月29日这天,对于无数的佛教信徒来说,非常不安。我最先是从BBC中文网得知,印度喜马偕尔邦警方突然闯入嘉瓦噶玛巴在达兰萨拉的寺院,据称发现了巨额金钱,其中包括中国钱币。而“印度电视新闻报道说,印度安全机构打算盘问噶玛巴活佛,问询他同中国的关系。……噶玛巴活佛被怀疑计划建立亲中国的寺院。”

这个消息令人震惊!首先,我们震惊于印度方面草率的行为。作为佛教最高的精神领袖之一,作为藏传佛教至高无上的法王,作为喜马拉雅地区所有佛教信徒的上师,嘉瓦噶玛巴从来就有成千上万的信徒虔诚信仰、由衷供奉。说实话,无论是哪个国家的货币,即便价值巨额,都根本不算什么。想当年,嘉瓦噶玛巴驻锡西藏楚布寺时,每日信徒如潮,所供奉的金钱堪比印度方面的爆料!

其次,我们震惊于所谓“中国间谍”的说法,这是一个极大的侮辱!不仅是对嘉瓦噶玛巴的侮辱,也是对这半个世纪来,不堪压迫而翻越雪山逃离故土的所有藏人的侮辱。世上没有人乐意冒着被枪杀、被追捕的危险,而逃离自己的家园。十一年前,不足十五岁的嘉瓦噶玛巴,以无与伦比的勇气,历经八个昼夜,逃出备受压抑的西藏,我们每个西藏人都知道他的故事,深深地敬爱他,以他为信仰的化身。

第三,这也是至关重要的,我们震惊于这背后可能的阴谋。这绝不是印度方面(包括媒体)在嘉瓦噶玛巴流亡印度已经十一年之后犹如突然苏醒而发起的行动。事实上,从嘉瓦噶玛巴历尽艰难,抵达达兰萨拉起,中国方面就没有停止过各种软硬兼施的动作,一个个说客以各种身份、各种面孔穿梭,而十一年来,嘉瓦噶玛巴从出走时的少年,已成长为一个二十六岁的佛教领袖,与此同时,他兼具藏人领袖的理念与信念也日益坚定,日益昭示于世界。据某些消息来源,中国方面针对嘉瓦噶玛巴的“政策”,近年来已经转向通过印度方面来施加压力,一方面派人拉,一方面在背后唆使人打,其目的在于迫使嘉瓦噶玛巴不得不再次出走。——那么,去向何处呢?中国方面一直企望的是:噶玛巴能够“回头是岸”!

记得嘉瓦噶玛巴出走当年,深受当局器重的某位活佛如此表露过他的看法:“噶玛巴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呢?他应该多想一想噶玛噶举的事业。”还说,“噶玛噶举的太阳刚刚升起,天空就出现了乌云。(中国)政府本来一向不看重噶举,眼里只有格鲁,现在因为噶玛巴,态度才有变化,这下恐怕会急转直下。”这表明,如果嘉瓦噶玛巴只是谋求本人以及本教派的利益,委曲求全地留在境内藏地,将比逃出去更有好处。

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当嘉瓦噶玛巴遭遇诬陷之时,那个黄雀在后、企图渔翁得利的阴险者,此时此刻可能正在弹冠相庆!就像二十二年前,十世班禅喇嘛突然圆寂,地方官员们举杯庆祝。多年前在楚布寺拍摄过纪录片的汉人作家唐丹鸿在推特上说:“由于噶玛巴的宗教地位和人心凝聚力,关于噶玛巴成为达赖喇嘛接班人的可能一直受到关注。那么,是谁最想把噶玛巴说成间谍呢?若能成功地把噶玛抹黑成间谍,谁将是最大受益者?中共。谁将是最大受害者呢?藏民族。对中共我从来不惮恶意推测,无论多恶决不会过。”

也因此,需要境内外藏人的团结,需要我们像护法一样捍卫遭到污名化的嘉瓦噶玛巴。一位名叫Kunchok Norbu的僧人在Facebook上的留言,给我增添了这样的信心。他写道:“我倒是认为这是对于噶玛巴的一次绝好的人生磨砺机会,我相信他终会妥善的处理,虽然贵为仁波切也不一定一生都不经历一点坎坷吧!放心,我们期待他的表现吧,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的话,将来他怎么引领西藏人民呢?!”

2011/1/29,北京
(本文为自由亚洲藏语专题节目,转载请注明。)

2011年2月9日星期三

嘉瓦噶玛巴的诗:呼唤黄金时代的信使







嘉瓦噶玛巴从第一世到第十七世,皆精通佛法,学行俱佳,或以学者、瑜伽士的身份,或以艺术家、诗人的身份出现。如第二世噶玛拔希曾用他的特殊能力塑成一尊铜铸的佛陀塑像,高约六米,内藏佛陀及其弟子们的舍利;据说完工后佛像向一边倾斜,于是噶玛拔希进入禅定,将他的身体亦如佛像般倾斜,当他的身体挺直时,佛像也不可思议地端正了,但在“文革”期间遭到毁灭,如今的为复制品,于近年间塑成。第八世米却多杰显密双修,著作丰富,含语言学、戒律、经续、中观、诗歌、艺术,以及有关大手印的著作。第十三世堆督多杰以发掘伏藏而闻名,兼通兽禽语言;著名的事迹之一,是如莲花生大士预言,解除拉萨的水患;且曾显示跨越空间的能力,如远在楚布寺为另一寺开光,所加持的青稞自空中如雨降在该寺。第十五世卡恰多杰心灵早熟,六岁即能写诗并歌咏,在医学、艺术及星象学上也都成就斐然。

第五世德银协巴更是一位伟大的预言家。他在将近六百年前所作的有关后世的预言已经一一实现,尤其是在谈及第十六世和第十七世噶玛巴的情况时更是让今人惊异之极。其中说道:“此后噶世系,十六十七际,佛法冈仓教,恰似季秋蜂。东帝世系绝,边民谁夺都,东北狂乱民,如环围蕃域,卫君福德尽,所做皆颠倒,凡说尽杆格,善泯恶行盛。边民幻化轮,翔空观界域。如此恶世时,心无喜乐相,然应不为苦,心不离三宝,实修大手印,禅观于隐域……”

而在他们深刻的开示中,充满了闪烁着慈悲与智慧的思想火花,如第三世噶玛巴所说:“现在我已了悟这世间所显现的无数形相,其实只不过如幻觉,阳炎,或彩虹一般,虽然出现但却空无自性!还未了悟的孩子们,我悲悯你们。”第四世噶玛巴所说:“也许最好将轮回的真实性展示出来吧!那就是一切无常。”第六世噶玛巴所说:“我是无生,超越一切名字,地点。我是一切众生之光荣,我将引导许多众生得解脱。”第七世噶玛巴所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空’以外,别无他物,人们也许认为有实质的东西存在,但他们错了!对我而言,既无生亦无死。”

本帖中的画、中文书法、藏文诗歌,皆为当今十七世嘉瓦噶玛巴所绘所写。

观想的宏愿:右旋海螺妙韵,呼唤黄金时代的信使

作者:十七世噶玛巴
译者:傅正明、古若多杰译


吉祥如意!

原初的宁静自然铺展浩瀚的深邃和澄明,
宏大法身界,遍在终究实相,
洋溢优美的音乐,魔力同时生起,
无数至高德行的欢乐歌唱。

在释迦牟尼法教的黄昏中,
青春之光渐渐亏损,
一支火炬闪现如明月露脸,
“三密”徐徐装点殊胜法教的天空。

在无垠存在的浩茫中,
繁殖的毒药,迷乱的万象,
有识的苦谛,其滋其味其证,
岂能当作一剂良方赞扬?

在明亮广袤的天界,
功德的云层追逐嬉戏,皆大欢喜。
愿人人享受密续果实的滋养,
沐浴菩提心者清凉的樟脑蜜雨。

在那花萼上,千百次愈辩愈明的
甘露,充满长期积德的浓郁,
蜜蜂在花蕊上啜饮清晰的智慧,
极乐的舞蹈伴着欢歌笑语。

五浊盛行,青春昏暗,
众生行止乃疯狂之舞,
失信而无常。
愿利他的美德之光眷顾
供奉善德的朝阳,圆满地
披一身欢乐彩霞的女神,
从东山冉冉升起,把利他的真心
献给我,献给你,献给普天下的人。

世俗的康乐,青春不会常驻。
无法确知欢乐几时毁于何日。
我渴望以不断的无害的和平行动,
为众生谋求灵光闪闪的福祉。

在自然实相的净土庭园,
有无需竭力而一气呵成的天然自在,
愿我与大家同享深入浅出的佛法滋味,
一起在澄明中平等相待。

写于从西藏流亡印度途中。(即1999年12月28日-2000年1月5日)

(选自《西藏流亡诗选》,傅正明、桑杰嘉编/译,2006年,倾向出版社)

2011年2月6日星期日

Dibyesh Anand:佛不笑了



2011年2月2日,嘉瓦噶玛巴在他的驻锡之地——达兰萨拉上密院中接见来自印度各地的数千名流亡藏人、喜马拉雅民众和外国信徒时,就所谓的“巨款”+“中国间谍”风波,强调印度与中共的法制有天壤之别,信众可完全放心,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图1为当时情景,图2为信众支持嘉瓦噶玛巴的情景,皆来自网络。


佛不笑了

印度斯坦时报
2011年2月1日

作者:Dibyesh Anand(迪毕石·阿南德 )
译者:卜花儿 ( @Buxoro)

“噶玛巴是中国间谍?”“达赖喇嘛可能的继任者是中国的奸细?”“这是中国为控制边境地区使用的新花招?”媒体对噶玛巴喇嘛的猜疑令人发指。可悲的是,这种新闻报道没有以任何实情调查为依据,这不仅暴露了印度媒体的工作方式,也打击了藏人对印度民主的信任,进而危害了印度在西藏的长远利益。

警方在搜查中发现了价值几千万卢比的现金,最多也可能只是噶玛巴寺院管理者处理金钱不够规则,或不太透明,他们当然要为此负责。但是指责一个人为另一个国家的间谍,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不应随便提出,因为会损害他或她的名誉。这种新闻报道扑风捉影,也显示了对生活在印度的西藏人缺乏了解。

第十七世噶玛巴伍金•赤烈多吉是噶玛噶举派的教主,具有藏传佛教中最悠久的转世传承。他是同时被达赖喇嘛和中国政府承认的为数不多的喇嘛之一。这并没有什么阴谋可言,在整个1980年代和1990年代初,中国对西藏境内的宗教人士还比较通融,对喇嘛转世的选择也能与达赖喇嘛及其他流亡中的喇嘛咨询、协调。到1995年,在班禅喇嘛转世发生危机之后,这种宽容不复存在。

第十六世噶玛巴圆寂后转世的选择本身也一直有争议,另一位是听列泰耶多杰,由噶玛噶举派的重要人物夏玛巴认证为噶玛巴。很多人都说夏玛巴与印度安全机构及政府机构由密切联系。但是,大多数藏人已接受达赖喇嘛的选择。在中国控制的西藏,实际上对噶玛巴的崇拜已仅次于对达赖喇嘛的崇拜,在西藏格鲁派寺院(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的教派),都能看到噶玛巴的照片。对普通藏人来说,噶玛巴与达赖喇嘛相距不远也增加了他的神圣性。

噶玛巴确实避免做反对中国的政治声明,北京也因此没有对他有所指责。同样,这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在1959年达赖喇嘛流亡时,中国也没有公开批评他,直到他发表公开声明之后。北京并不想因为谴责噶玛巴,而帮助制造出另一个全球公认的人物,成为自由西藏运动动员的象征。此外,在历史上,历代噶玛巴也一直避免政治,因为在西藏传统政府中,格鲁派一直起主导作用。专注纯粹宗教事务,第十七世噶玛巴是在保持前世的传统。

不幸的是,在了解藏传佛教派系之间及中藏关系中的微妙之处之前,印度媒体就对噶玛巴的非政治立场起疑。对噶玛巴1999年逃离西藏的一直不断的揣测,使我想起了一部日本阴谋论电影,编导认为他是被“派”到锡金取回在隆德寺保存的“黑帽”。有趣的是,我是在北京得到的这部电影!

几十年的文化革命一直未能动摇藏人对他们喇嘛的信念。印度媒体对噶玛巴的攻击只会增强藏人对他的尊重,但对印度肯定会适得其反。因为作为藏传佛教信徒,无论是在流亡之中,还是居住在边境地区,西藏和世界其他地区,都会因这种对宗教人士的羞辱而愤愤不平。试想,如果这个宗教人物是夏希伊玛目(Shahi Imam)或兰德福(Baba Ramdev),媒体会这么随便地编派这种未经证实的故事吗?

中国强硬派官员一定会对印度媒体的这场闹剧笑翻天了,他们知道,这将不仅会在印度的西藏流亡社会中产生疑惑,也会使生活在中国境内的藏人对印度失去好感。1940年代末以来,印度已多次让藏人失望,包括在提出独立要求时需要的帮助与支持,以及在1954年,与中国签署关于旧西藏国家的协议( Panchsheel agreement,中国译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全名为《中印关于中国西藏地方和印度之间的通商及交通协定》)。印度是为十多万流亡藏人提供了庇护,但我们不要忘记,流亡的喇嘛是安稳的基石,对边民的抚慰比印度军队更为有效。藏人对他们的印度主人的感激也异常慷慨,不愿提起这个不大但令人尴尬的真相:直到1951年,那些有争议的边境地区,既不是中国的也不是印度的,而是西藏的。作为回报,印度人最起码可以做的是,如果没有证据,不要恶性中伤藏人宗教领袖。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原文:

Buddha’s not smiling

Hindustan Times
February 01, 2011

Dibyesh Anand

‘Is the Karmapa a Chinese spy?’ ‘Is the possible successor to the Dalai Lama a Chinese mole?’ ‘Is this another clever ploy of China to take control of the border regions?’ The media have gone berserk with speculations about the Karmapa Lama. Sadly, the coverage has failed to do any groundwork research. This episode not only exposes the way the Indian media works but also jolts the Tibetan faith in Indian democracy and harms India’s long-term interests in Tibet.

The police raid found a few crore rupees worth of cash. At most, this may be a case of financial irregularity or non-transparent dealings by the managers of the Karmapa’s monastery for which they should be held accountable. Raising questions about a person being a spy for another country is a serious matter. It destroys his or her reputation. The news stories reflect a witch-hunt and betray the lack of an understanding of Tibetan life in India.

Ogyen Trinley Dorje is the 17th Karmapa, the oldest lineage in Tibetan Buddhism and the head of the Karma Kagyu sect. He is one of the rare lamas recognised by both the Dalai Lama and the Chinese government. There is nothing conspiratorial about it. Throughout the 1980s and early 1990s, China was more accommodative of Tibet-based religious figures, consulting and coordinating the choice of reincarnations with the Dalai Lama and other lamas in exile. This accommodativeness came to an end with the crisis over the Panchen Lama’s reincarnation in 1995.

The Karmapa’s selection after the demise of the 16th Karmapa was not without its own controversy as there is a rival candidate, Trinley Thaye Dorje, who had the backing of a senior Karma Kagyu figure, the Shamarpa. The Shamarpa is reputed to have close connections within the Indian security establishment and bureaucracy. But most Tibetans have accepted the Dalai Lama’s choice. In fact, within China-controlled Tibet, veneration for the Karmapa is next only to that of the Dalai Lama. Even within the Gelug (the sect of the Dalai Lama and Panchen Lama) monasteries in Tibet, one comes across the Karmapa’s picture and it is clear that for ordinary Tibetans, the Karmapa’s proximity to the Dalai Lama adds to his sacredness.

It is true that the Karmapa has avoided making anti-China political statements and Beijing has therefore not denounced him. Again, there is nothing suspicious about this. The Chinese had refused to openly criticise even the Dalai Lama in 1959 until he made a public statement after his exile. Beijing does not want to denounce the Karmapa and thus contribute to the creation of another globally recognised figurehead around which the Free Tibet movement will mobilise. Moreover, in recent history, Karmapas have avoided overly political positions since in the traditional Tibetan State, the Gelug sect was dominant. By focusing solely on religious affairs, the present 17th Karmapa is following the footsteps of his previous reincarnation.

It is unfortunate that without appreciating the nuances of sectarian politics within Tibetan Buddhism and Sino-Tibetan relations, the Indian media portrayed the Karmapa’s apolitical stance as suspicious. Continuing speculation about the Karmapa’s escape from Tibet in 1999 reminds me of a Japanese conspiracy theory film where the filmmaker argued that he was ‘sent’ to Sikkim to get control over the ‘Black Hat’ kept in Rumtek monastery in Sikkim. Interestingly, this film was given to me in Beijing!

Decades of repression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has not been able to shake the belief that Tibetans have in their lamas. The Indian media’s onslaught on the Karmapa will only reaffirm Tibetan respect for the Karmapa. But it will certainly backfire for India as followers of Tibetan Buddhism in exile, in the border regions, in Tibet and in the rest of the world, will resent this humiliation of the religious figure. Had it been the Shahi Imam or Baba Ramdev, would the media have taken such liberties in going to town with such an unconfirmed story?

Hardline officials in China must be laughing their heads off at the Indian media circus. They know that this will not only create confusion in the exiled Tibetan community in India, but will also create a disenchantment about India among Tibetans inside China. India has let the Tibetans down on many occasions since the late 1940s when the latter sought help and support in making their claims for independence internationally and in 1954 when the Panchsheel agreement was signed with China over the old Tibetan State. India has provided refuge to more than 100,000 Tibetan exiles. But we must not forget that the exiled lamas provide a stability and keep the people in the borderlands pacified in a manner more effective than the Indian military. Tibetans are over-generous with their gratitude to their Indian hosts and are hesitant in reminding India of a small inconvenient truth: until 1951, the disputed border regions were neither Chinese nor Indian but Tibetan. In return, the very least Indians could do is not malign Tibetan religious leaders before they are even proved guilty of their misdemeanour. Is that too much to ask?

2011年2月3日星期四

嘉瓦噶玛巴在楚布寺(二)

这些照片,是我在1998年、1999年,拍摄的。

当时,嘉瓦噶玛巴13岁、14岁……

顶礼嘉瓦噶玛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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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张照片,拍摄于1998年6月,因楚布寺的元老珠本仁波切圆寂,嘉瓦噶玛巴亲自主持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会及“荼毗”大典。







这是在1998年的楚布寺“雅羌”(夏季金刚法舞)的法会上。嘉瓦噶玛巴露出少有的笑容。



这是在1999年的一天,随很多信众朝觐嘉瓦噶玛巴时,接受他的摩顶加持。非常喜欢第二张照片上的大眼睛孩子,第三张照片上的黑肤老者。








嘉瓦噶玛巴在楚布寺他的寝宫里。



向嘉瓦噶玛巴合掌顶礼的是达隆噶举的法王达隆孜珠仁波切,已于前些年在拉萨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