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就下令全體人員用手槍一起開火,那是我們剩下的最後一批沒有放過的手槍。然後大家齊聲吶喊。這才使那些狼掉轉尾巴逃跑了。於是我們馬上衝到那二十多隻受傷狼跟前;它們已跑不動了,只是在地上掙扎。我們拿起刀亂砍亂殺。
但星期五很快就解開了我們的疑團。他見那熊緊抓樹枝,不肯往前挪動一步,就說:「好吧,好吧,你不走,我走,我走。你不到我這兒來,我到你那兒去。」說完,他爬到樹枝的末梢,那地方只要用他的體重一壓,就會垂下來。
我們就把那位嚮導找了來。他對我們說,他願意從原路把我們帶過去,不會遇到大雪的阻礙,但我們必須多帶武器,防備野獸的襲擊,因為,他說,大雪過後,經常有些狼在山腳下出沒。因為遍地大雪,它們找不到食物,已經餓慌了。
這位可憐的老人,心地這樣正直善良,實在使我深受感動,我真不忍心聽他講下去了。想到他過去對我的好處,想到他把我從海上救起來,對我一直那麼慷慨大度,特別是看到現在他對我的真誠善良,聽著他的訴說,我禁不住流下了眼淚。於是,我首先問他,以他目前的經濟狀況,能不能拿出這麼多錢?拿出來後會不會使他手頭拮据?
這些事情辦完後,第二天我就離開他們上了大船。我們本來準備立即開船,可是直到晚上都沒有起錨。第二天一大早,那五個人中有兩個人忽然向船邊泅來。他們訴說那三個人怎樣歧視他們,樣子甚為可憐。他們懇求我們看在上帝份上收留他們,不然準會給那三個人殺死。他們哀求船長收留他們,就是馬上把他們吊死也心甘情願。
佔領大船後,船長馬上下令連放棄槍。這是我和他約定的信號,通知我事情成功了。不用說,聽到這個信號我是多麼高興。因為我一直坐在岸邊等候這個信號,差不多一直等到半夜兩點鐘。
趁著漆黑的夜色,我們向他們發動了猛攻。他們根本看不清我們究竟有多少人。那個被他們留在小船上的人,現在已是我們的人了。我命令他喊那些水手的名字,看看能否促使他們和我們談判,強其他們投降。結果我們如願以償。因為不難理解,他們處在當前的情況下是十分願意投降的。
他們把眼前看到的情況尋思了一會兒,就一起使勁大喊了兩三次,想叫他們的同伴聽見。可是毫無結果。接著,他們又圍成一圈,放了一排槍。這起槍聲我們當然聽見了,而且槍聲的回聲把樹林都震響了。可是結果還是一樣。那些關在洞裡的,自然聽不見;那些被我們看守著的,雖然聽得很清楚,卻不敢作任何反應。
與此同時,我派星期五和船長手下的大副到那小船上去,命令他們把船扣留起來,並把上面的幾隻槳和帆拿下來。他們都一一照辦了。不一會,有三個在別處閒逛的人因聽到了槍聲,這時也回來了。算他們運氣,沒有跟其餘人在一塊。
這些人上岸時,正是潮水漲得最高的時候。他們中一部分人站在那裡同俘虜談判,另一部分人在四周東逛西逛,看看他們究竟到了什麼地方,無意間錯過了潮汛。結果海水退得很遠,把他們的小船擱淺在沙灘上。
我們種下去的二十斛大麥,現在居然收進並打出來了二百二十多斛;稻米收成的比例也差不多。這些存糧,就是那邊十六個西班牙人通通到我們這邊來,也足夠我們吃到下一個收穫季節;或者,如果我們準備航海的話,也可以在船上裝上足夠的糧食。有了這些糧食,我們可以開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我是說,可以開到美洲大陸的任何地方去。
我和我兩個新到的臣民進行了一次簡短的談話。首先,我讓星期五問問他父親,那幾個坐獨木船逃掉的野人會有什麼結果,並問他,他是否認為,他們會帶大批野人捲土重來,人數可能會多得我們難以抵抗。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那條小船必然逃不過那天晚上的大風;那些野人不是淹死在海裡,就是給大風刮到南方其他海岸上去了。
那幾個逃上獨木舟的野人,拚力划著船,想逃出我們的射程。雖然星期五向他們開了兩三槍,可我沒看到他打中任何人。星期五希望用他們的獨木船去追殺他們。說實在的,放這幾個野人逃走,我心裡也很有顧慮。因為若把消息帶回本部落,說不定他們會坐上兩三百隻獨木船捲土重來,那時,他們將以多勝少,把我們通通殺光吃掉。
在前進過程中,我過去的一些想法又回到了我的心頭,我的決心動搖了。這倒不是我怕他們人多,因為他們都是赤身露體,沒有武器,我對他們可以佔絕對優勢,這是毫無疑問的,哪怕我一個人也不成問題。可是,我想到的是,我究竟有什麼使命,什麼理由,什麼必要去殺人流血,要去襲擊這些人呢?
總之,從他全部的談話看來,他對我的情意是堅定不移的,他絕對不願離開我。他之所以想回到自己的家鄉去,完全是出於他對自己部族的熱愛,並希望我一起去對他們有好處。可是,我去了是否對他們會有用處,我自己卻毫無把握,因此,我也不想為此而去對面的大陸。但是,我心裡一直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希望我能從這兒逃走。
我懷著這種感恩的心情,度過了我在島上的最後幾年。在我和星期五相處的三年中,因為有許多時間同他談話,日子過得完滿幸福,如果在塵世生活中真有「完滿幸福」的話。現在,我還是把一些重要的事情,按發生的先後順序,繼續講下去吧。
當時,我等他的驚訝心情略微平靜下來之後,就用手指了指那隻鳥掉下去的地方,叫他跑過去把鳥取來。於是他去了好半天才回來。原來那隻鸚鵡還沒有一下子死掉,落下來之後,又拍著翅膀掙扎了一陣子,撲騰到別處去了。可是星期五還是把它找到了,並取來給了我。
我對這一發現並不感到滿足。現在,我勇氣倍增,好奇心也隨之增大。因此,我帶了我的奴隸星期五,準備到那邊看個究竟。我給了他一把刀,讓他拿在手裡,他自己又把弓箭背在背上--我已經瞭解到,他是一個出色的弓箭手。另外,我還叫他給我背一支槍,而我自己則背了兩支槍。
在他們和我的城堡之間,有一條小河。這條小河,我在本書的開頭部分曾多次提到過;我把破船上的東西運下來的時候,就是進入小河後搬上岸的。我看得很清楚,那逃跑的野人必須游過小河,否則就一定會被他們在河邊抓住這時正值漲潮,那逃跑的野人一到河邊,就毫不猶豫縱身跳下河去,只劃了三十來下便游過了河。
這些念頭想過之後,我又想到了那些畜生的天性--那些食人生番的天性。我想,主宰萬物的上帝怎麼會容忍自己所創造的生物墮落到這樣毫無人性的地步,幹出人吃人的禽獸不如的殘酷行徑。我考慮來,考慮去,最後還是不得其解。
當晚在小船上安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決定把運回來的東西都放到新發現的地穴裡去,而不是放到城堡裡去。我先吃了點東西,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到岸上,並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番。我搬回來的那桶酒是一種甘蔗酒,但與我們巴西的甘蔗酒不一樣。一句話,這種酒非常難喝。
首先,我想到,他們看到我點燃的火光後,必然會下到救生艇裡拚命向岸上劃來,但由於風急浪高,把他們刮走了。一會兒我又猜想,也許他們的救生艇早就沒了,這種情況是經常發生的。當大船遇到驚濤駭浪時,水手們往往不得不把船上的救生艇拆散,甚至乾脆扔到海裡去。
看到這個情景,我著實吃驚不已我立即停住腳步,留在小樹林裡,不敢再往外走,唯恐受到野人的突然襲擊。可是,我心裡怎麼也無法平靜了,我怕那些野人萬一在島上走來走去,發現我的莊稼,看到有些已收割了,有些還沒有收割,或者發現我其他的一些設施,他們馬上會斷定島上有人;那時,他們不把我搜出來是決不會罷休的。
由於我一直生活在危險之中,因而日夜憂慮,寢食不安,這就扼殺了我為使自己生活舒適方便的發明創造能力。如果我坦誠承認這一點,讀者一定不會感到奇怪。我當前最迫切需要解決的是自己的安全問題,而不是食物問題。我連一個釘子都不敢釘,一塊木頭都不敢劈,生怕聲音被別人聽見;同樣,我更不敢開槍了。
在每天到小山上巡邏和了望期間,我始終精神抖擻,情緒高漲,決心實現自己的計劃。我似乎隨時都可以幹得出驚人的壯舉,一口氣殺掉二三十個赤身裸體的野人。至於他們究竟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我卻從未認真考慮,只是當初看到這些土人傷天害理的習俗,從心底裡本能地感到厭惡和憤怒罷了。
再說我從山崗上下來,走到島的西南角,我馬上就嚇得驚惶失措,目瞪口呆了。只見海岸上滿地都是人的頭骨、手骨、腳骨,以及人體其他部分的骨頭,我心裡的恐怖,簡直無法形容。我還看到有一個地方曾經生過火,地上挖了一個鬥雞坑似的圓圈,那些野蠻人大概就圍坐在那裡,舉行殘忍的宴會,吃食自己同類的肉體。
這兩個情況又使我馬上胡思亂想起來,並使我憂心忡忡,忐忑不安。結果我嚇得渾身顫抖,好像發瘧疾一樣。我馬上跑回家裡,深信至少一個人或一些人上過岸。總之,島上已經有人了,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對我進行突然襲擊,使我措手不及。至於我應採取什麼措施進行防衛,卻仍毫無頭緒。
一天中午,我正走去看我的船,忽然在海邊上發現一個人的腳印;那是一個赤腳的腳印,清清楚楚地印在沙灘上。這簡直把我嚇壞了。我呆呆地站在那裡,猶如挨了一個晴天霹靂,又像大白天見到了鬼。我側耳傾聽,又環顧四周,可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見到。
我曾經說過,我非常希望能使用那隻小船,但又不想再次冒險。因此,有時我會坐著苦思冥想,竭力設法把船弄到小島的這邊來;有時我又會安下心來,覺得不要它也行。可是我這人生性不安於現狀,總是想到我上次出遊時到過的海島的那一邊走一趟,看看有沒有辦法把小船弄過來,因為,正是在那兒,我可以登上小山,遠眺海岸和潮水的流向。
差不多有一年的工夫,我壓制著自己的性子,過著一種恬靜優閒的生活,這一點你們完全可以想像。我安於自己的境遇,安於上天對我的安排,因此,我感到生活十分幸福。唯一的缺陷是,沒有人可以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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