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麼都不奇怪的時代,城市裡爆炸的訊息被不間斷發送接收。HereNow編輯部從城市出發,想探探活躍於不同城市的獨立媒體。說媒體太嚴肅,不如看做是「發信站」——不受形式限制,發信自身是重大重要的情報發送端。
第三組相談對象是韓國出版社Mediabus。2007年成立以來,持續出版韓國及亞洲藝術家及創作者的個人創作,2010年在首爾鐘路開張的獨立書店The Book Society更是許多創作者的靈感寶庫。12月出版社應第四屆攝影書展「傻瓜書日」邀請來台出攤,並交流他們近幾年針對韓國出版業和亞洲其他地區的綜合觀察。
撰文:羅健宏 攝影:Liszt Chang 企劃編輯:張容甄(HereNow編輯部)
書跟書店現在是創作者進行串聯的平台
開店是不少人的夢想,繼咖啡店之後,現在韓國正流行開獨立書店,各式各樣的微型藝文空間正在首爾遍地開花。而推動這股潮流的動力不全為了賺錢,這些經營者在想的,跟一般大眾不太一樣。
——首爾是HereNow一直關注的亞洲城市,前陣子我們才做了獨立書店的特別報導,就你們所知,首爾現在有多少間獨立書店?
Mediabus:應該有將近300間,每家店的路線都不太相同,有些只賣奇幻小說或詩集,也有只賣同一本書的書店。這股風潮是由年輕人帶起,對他們來說,開書店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傳達個人的想法及觀點,以及可以讓志同道合的人們聚在一起的空間,是這個原因讓首爾現在有這麼多的獨立書店。
HereNow:這次去首爾衝擊滿大的,逛了幾家獨立書店後發現選書跟台灣書店的習慣不太一樣,有很大一區都是跟亞洲有關,雙語出版品也很多。Mediabus的書也是,感覺韓國讀者對本國以外的關注也很高。
Mediabus:這是我們做書的堅持,但雙語出版這個風氣可能也有受到國家政策的影響。就像是Kpop(韓國流行樂)一開始就沒有鎖定本地市場,而是有意識要傳播到世界各地,本來就很習慣輸出自己的作品。韓國本來就對其他國家很有興趣,對這些出版品的需求很大。
做實體出版是理性和感性的綜合考量
相較於數位的傳播力,做實體書越來越當成一種情懷。然而數位目前還不能完全取代實體出版,如果你同意書店它存在的必要,那麼書也是同樣的道理。
——在出版非韓國創作者的書籍上,你們選擇的邏輯是什麼?
Mediabus:我們今年下半年才剛幫臺灣攝影師張紋瑄出版了《紙上極限運動》這本書,這是一本很實驗性的作品,當初在書店看到內容覺得太有趣,就決定要翻譯成韓文。雖然我知道這是一本不太好賣的書,其他出版社應該也不會想要出版,但這是韓國沒有的內容,我覺得很重要,一定要介紹給韓國的讀者。
我們引進書店販售的書也會是以其他出版社不出版,或者是比較沒有機會被大眾看到的作品為主。獨立出版不像大出版社有很多宣傳的資源跟管道,作品必須自己去找讀者。就像張紋瑄這本書,如果我們沒有翻譯,韓國讀者就不可能認識,就算書不好賣,但若有一兩個讀者因此認識這本書,我們就會覺得很有意義。
張紋瑄《紙上極限運動》
HereNow:2023年第一次逛首爾的獨立書店,在幾家藝術書店裡發現不少長文類型的作品,原本以為這類型的書只會在一般書店出現,不曉得是因為韓國的閱讀風氣還是創作者的偏好。
Mediabus:我們覺得韓國人的表現欲很強。Mediabus是在2007年成立,前一年網路社群剛興起,很多人開始會在個人平台發表自己的內容跟創作。韓國也很流行自費出版,加上政府有相關補助,若是對出版有興趣的人就會聚在一起去做這件事情。但韓國不像日本、泰國跟香港流行出小誌(zine),創作者要自費出版通常會傾向出書。
——前面說到Mediabus是社群崛起不久成立,當初沒考慮主攻網路嗎?
Mediabus:我們一開始就想做紙本出版。因為剛好大家對這件事情有興趣,也有這樣的資源,才想說一起來做一些事情幫助認識的創作者。現在韓國已經有很多獨立出版的創作者,還有專門的書店和書展,但在當年甚至沒有可以流通跟展示這些書籍的空間,所以2010年,我們才又成立The Book Society這家書店。
在做書時我們通常會先預設閱讀受眾,紙本就成為跟這些人溝通的管道,因為網路的開放性,反而難以達到我們的需求;書店我們也有預設對象,目標是提供給在做創作的人尋找靈感和參考資料的地方。除了藝術家或創作者,也有一般的過路客,有些人進來逛完覺得非常驚訝,也有因此得到很多收穫。最近有個老先生想要開一間自己的圖書館,常常來店裡請我們推薦他一些書。
HereNow:而一開始就選擇以網路串連起「城市」的HereNow,比較像是擁抱社群所帶來的紅利。比起一般大眾型的旅遊資訊,我們更強調跟在地的連結,必須在台灣、日本、韓國三地找到「對的人」,更要兼具「品味」與「觀點」,這都得拜社群串連的功勞,才能讓HereNow建構出屬於我們所關注的藝文世界觀,並創造跨國卻一致的媒體調性。回過頭來,對HereNow而言,我們所在乎的更像是網路與實體間的互相支持,兩者間應該是相互並存,而不只是消漲後的取捨。
出版業的危機,不等於書的危機
2020年開始,Mediabus為了比較亞洲各地的微型出版現況,展開一系列的調查研究,並在四月出版了《Publishing as method: Ways of Working Together in Asia》,帶著這本書前進各大書展,對照他們的研究發現。
——就你們的分析,韓國的微型出版跟亞洲其他地區有什麼不同?
Mediabus:其實要面對的問題都差不多。因為疫情解封加上宣傳這本書,我們參加了8個藝術書展,如果以參加書展的作品來做比較,會發現東京書展出現的作品影像跟圖畫的比例比較高,曼谷是各式各樣都有,買書的人的感覺也很不同。這次受傻瓜書日邀請來台灣參展,發現台灣讀者對書的態度比其他地方來得慎重,比較會仔細選書。倫敦書展很多讀者是看到書就直接買,這或許跟歐美有很多這類型的作品有關;中國是因爲很少有這類型的書店,購買很積極;韓國書展也可以看到類似倫敦的現象,老實說我們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不先讀過再買(笑)。
——前面提到首爾現在有很多獨立書店,所以韓國出版現在很有前景嗎?
HereNow:先說,台灣的閱讀總量體沒有韓國這麼高,不只是人口基數的問題,更是閱讀風氣的關係。這又必須提到2023年到訪韓國時,發現韓國的出版跨界做得相當前面,有大型企業出版的生活風格雜誌、餐廳品牌推出的藝術攝影作品,也有偶像明星聯手劇本家共同推出動物故事的繪本…等,這些跨界在我看來,都是誘發更多想閱讀紙本的可能性,如果有一天,台灣也能有當紅偶像歌手來畫繪本,或許出版界會有不一樣的火花。
Mediabus:韓國最鼎盛時期也是一本書可以賣到好幾萬本,但最近出版社已經不會像以前一刷印這麼多本,這的確是出版業的危機,不過這不是書的危機,我們觀察大眾對書的需求反而是更多的。對我們來說,參加書展也不是全為了銷售,而是希望能夠觸及更多樣的讀者。
另一個有趣的事情是,韓國主流跟獨立出版有互相影響的狀態,以前大型商業出版社都是出版文學、政治有關的書籍;像是談個人生命經驗、類似日記的作品比較多是獨立出版。之前在韓國非常暢銷的《雖然想死,但還是想吃辣炒年糕》,一開始看到書名還以為是獨立出版的作品。可見現在主流跟獨立的界線已經越來越模糊。
十年前,我們去巴黎參加藝術書展認識了一些朋友,今年去柏林巧遇了那些人,發現他們現在跟我們一樣持續在做這件事情,覺得非常感動。前面提到現在首爾有很多獨立書店,因為是年輕人在引領這個風潮,所以才這麼多元跟活潑,但也因為資金有限,書店通常沒辦法走得很長遠,雖然有點可惜,但是有在發展就是好事。
HereNow:韓國的民情,就是以「對外輸出」為核心之一。在台北國際書展時,遇到了台灣出版界的前輩,旗下所推出的韓國漫畫中文譯本在去年獲得好評,前輩透露:「這是來自韓國主動聯繫的出版計劃,透過韓國政府補助翻譯,將韓國原創出版以中文、英文、日文,甚至泰文、俄文等多國語言形式傳遞出去。」
這樣的精神,或許和獨立書店The Book Society把「內容帶進韓國」相反,本質上卻相同的存在:唯有透過閱讀與理解,才能將文化遠播。期待韓國的出版浪潮,能緩慢但延綿的影響這一世代的實體書店與紙本發展,將多元的作品遍地開花,長成各自繽紛的姿態。
Mediabus / The Book Society
Mediabus是一家位於韓國首爾的小型出版社,成立於2007年。創辦人Lim Kyung Yong和Helen Jungyeon Ku,與其他獨立策展人、設計師共同創立。Mediabus出版小冊子和書籍,進行製作和發行,組織展覽和活動,主持工作坊,並為公司和機構進行項目或書籍委託。書店The Book Society於2010年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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