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演出的長短,其實與演員的詮釋能力有關。尤其從「摺子戲」裏,最容易看出由演員所決定的時間感。今天介紹《七郎托兆》這個摺子戲,單獨演出可以演到半小時,主要是看主角楊七郎的表現,他花臉虎虎生風的唱腔,與父親楊繼業陰陽兩隔,急著安慰父親,並辭別父親,其中唱到:「孩兒我再不能多行孝順,再不能與爹爹同路而行。再不能與爹爹牽馬墜蹬,再不能統雄兵去把賊平」,感人落淚。在此情境中,演員較有發揮,時間的感覺就不一樣。如果少唱(俗稱「馬去」)兩句,立刻會變得太短。
還有,因為「迷信鬼神」,這齣摺子戲被中共禁演了很久。現在環境允許,網絡視頻可以找到很多版本的《七郎托兆》觀看。這或許是一種越禁越流行的心理作用,更多的人都想看到這齣戲是怎麼回事。
故事(這一文本有其獨立完整性,不見得符合史籍)是北宋年間,宋遼交戰。宋朝奸相潘洪為報私仇,與遼國勾結。金殿上奪得帥印,點楊家父子三人為先行。出征後,以違抗軍令,杖責楊繼業,又強行命令與遼軍交戰,致使楊家父子兵困兩狼山中。楊七郎回宋營求援,被潘洪綁在法標上用亂箭射死。楊繼業夜夢不祥要楊六郎前往印證,後來楊繼業糧草斷絕,碰李陵碑而死。
《李陵碑》這一折,主角楊繼業,這是著名老生的經典劇,擅演者有譚鑫培、余叔岩、楊寶森等,都是京劇的王牌演員。《七郎托兆》為《李陵碑》的前一折,直接的、決定性的伏筆,一旦被刪,根本就搞不清《李陵碑》在演甚麼。又加上「蘇武點化」這場,中共改成是遼國特務去打擊楊繼業士氣,劇本瞎編的錯亂到極點,簡直故意把譚余楊變成受特務擺佈之人,毀掉老生演員(特別是衰派老生)的深度、那種至死不渝的情操、勇於面對命運的無怨無悔。
京劇失去老生特色,京劇也就不怎麼像京劇了。現在京劇清唱表演,排排站唱得非常討好,各種角色匯聚成一群報喜事的喜鵲,光有戲詞,而早已無戲。
《李陵碑》是楊家將故事的高點,接下來的故事高點是《清官冊》。楊繼業死了,並不糊裏糊塗的結束,它還要反應中國人對「真相」的態度。接下來演:楊六郎隻身回京告下禦狀,寇准奉旨審問潘洪。不想宋皇顧念舊情,不定潘洪的罪。八賢王密函六郎,命其在黑松林設下埋伏,殺死潘洪,為父報仇。這段戲叫《清官冊》,主角是寇准,馬連良飾演不畏權勢的寇准,被傳頌一時,尤其觀眾看到寇准揭穿陰謀,大感振奮人心。
潘楊恩怨,起因楊七郎擂臺比武,打死潘洪之子潘豹。潘洪私心太重,趁機殺人,在七郎求救時,將七郎綁法標亂箭穿身、而且不派兵救重圍之下的楊繼業,讓其凍餓而死。潘洪藉戰爭混亂情況以掩飾真相,以為可以不了了之。
但「直道而行」的傳統文化,不允許潘洪這種含混夾雜。當法律執行不了,就採「俠」的方式,因此八賢王做裁決,惡人終受惡報。法輪功受迫害以來,多少無辜的好人受難,甚至被活摘器官盜賣,主管政法委的周永康因薄熙來事件被連帶暴露,種種真相即將大白。共產黨想學潘洪的抵賴、或靠宋皇的不定罪,在百姓的觀感裏這將是不可能的。每個生命都是有來頭的,任意加害,可以不用負責任嗎?共產黨掩飾不了。
《七郎托兆》演完演《李陵碑》,《李陵碑》演完演《清官冊》,惡人最終被揭露,受到審判。目前流行《七郎托兆》可說必有原因,讓人知道真相。這齣戲分兩部份:行路與見父兄,楊七郎自陰間來的「行路」,唱二黃倒板、迴龍、原板;同時在楊繼業這邊是「五更交替」,先是「初更」楊繼業盼望著七郎帶救兵解圍,接著「二更」楊六郎巡營回來在父親旁邊也睡覺了;「三、四更」楊七郎與父親夢中對話,調門也是二黃倒板、迴龍、原板。伴奏的胡琴以不可思議的快速伴奏,加上月琴快速的密輪,像在聽傾盆大雨,緊鑼密鼓,聲響不減,越去越遠,百慮頓消,空間得以滌清。真沒想到,京劇音樂同樣可以產生,像南宋詞人蔣捷寫「聽雨」的類似感受。悟到人生,呼之欲出。@